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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柳暗花明

貞觀元年的酷寒之季終於到來,天寒地凍,寒風凜冽,大雪已經持續五日未曾停歇,時大時小,將整個關中平原的凹窪之地填了個溝滿壕平,起伏不定的大地顯得圓潤潔白,銀裝素裹,長河如銀蛇橫亙在大地之上。

東林塔前暖帳已被大雪掩埋了有三尺,李二貼身太監張三槐冒雪前來,雲舒拉著這個忠誠老太監圍坐在火盆旁,將包裹著右手裡三層外三層的布條解開,拿出一個小葫蘆,裡面是雲舒提煉的酒精,雲舒看其傷口好在雲舒是從矮几下方開的槍,只是擦傷了手背上的皮肉。

張三槐呲牙咧嘴忍住痛疼,又用上好的金瘡藥敷好包紮,雲舒又拿出來一個造型奇特的棉套,套住受傷手掌免得被其凍傷發炎,所謂奇特只是在這個時代還不多見而已,其實就是後世的手悶子。

老太監被雲舒乾淨利落的包紮手法驚的呆若不雞,幾乎忘記了痛楚,老眼中卻是泛著一層薄霧,有些愧疚的開口道:“凌門主,饒恕老奴冒犯之罪,前日突然出手並非是想加害門主,只是想試探一下門主手段。”

雲舒撩眼看著張三槐,不在意的答道:“區區知道啊!所以才擊傷了張公公的手臂!”

張三槐如釋重負般嘆息一聲後道:“凌門主天人神技,手段非凡,今日奉陛下口諭前來送一些東西給門主,同時陛下還有一些事情要老奴親口告知門主。”

雲舒將一碗暖茶送到張三槐手中,點頭說道:“在下知曉,陛下臨行前有所其言!”

張三槐將矮几上的一個不起眼的麻布包裹推到了雲舒跟前,雲舒只是瞄了一眼一笑置之。張三槐伸出左手衝著案几上的包裹一個勁的示意,無奈雲舒只得開啟當面驗看。

黑布包裹中好似一個錦盒,開啟來看,只見錦盒內有一卷黃綾短軸,一明皇色魚袋,袋內裝有紫金魚符,紫金魚符分上下兩面,中間鑄一‘同’字,陰文雕刻有百騎司凌寒字樣,哪個同字突出如榫卯,將兩片契合為一,這便是後世合同一詞的由來。

魚袋下壓一封書信,火漆封存,撕開看來,雲舒見其字跡清晰工整,筆走游龍,遒勁有力,只見上書:

前番一晤,受益良多,汝博學多才,通達古今,針砭時弊入木三分,關隴,河東,京兆,江南,勳五大世家之害剖析之鞭辟入裡,深諳治國平衡之道,神乎其技,鬼才之能。

與汝把酒話蒼生,締結十年之君子之約,餘心甚慰,土地之疾,世家之害,府兵之患,漕運不通等皆關乎天下蒼生,餘欣慰汝心繫黎民百姓,不被世家所用,朕在朝堂之上擎頂風雨,汝在九州大地披荊斬棘,大唐幸甚,天下幸甚矣!

履其言,原許濟之所授官袍,印信,虎符,唐刀皆是大唐規制,鳳棲年後重新分劃併入萬年縣管轄。

手諭魚符可自由出入天下各道及關防隘口,亦可直至皇城中樞,一切按照暖帳約定行事,概不反悔。

朕之弟衛王安息之寢於東陵,為之緬懷將興建鳳棲皇莊,明年開建,錦衣血衛編制兩千,乃是皇莊守衛,明面上隸屬百騎司所管轄,實則不受其制,出入交割皇莊隱秘之地者由三槐公公或依左虎符為憑,其餘擅闖者汝可自行秘密處決。

雲舒閱後沉思。

這時張三槐用左手輕拂面頰將身軀靠近了幾分雲舒,低聲道:“凌將軍陛下私密口諭,授凌門主正四品上忠武將軍職只是一個身份護身而已,還望凌門主不要誤會陛下大材小用,只是在這人吃人的京畿之地沒有一個身份護身,哪些世家中人和覬覦皇權的宵小之輩拉攏你不得,說不定會使出什麼血腥的手段來。

實不相瞞凌將軍,老奴侍奉陛下已有十五六載,別看陛下高高在上,富有四海,然實則是搖搖欲墜,如履薄冰,就說這京畿之地吧!拱衛京師的近三十萬常備軍中大小將領,世家門閥中人就有半數之多,天策舊人統領之卒也不足半數,凌將軍日前與陛下暖帳會晤提到的精兵簡政,溫水煮青蛙之法正合陛下心意。

那日陛下釋然返京後,曾與老奴夜話,言語之中對凌將軍高瞻遠矚之胸懷大為讚歎,將軍日前書信中的哪三個陽謀,說真的哪一個也令陛下招架不住,這也說明將軍心繫天下黎民,不忍令我漢家蒙羞,陛下言:玄武門之變是一場豪賭,哪與你凌門主之約陛下也願拿這大唐國運豪賭一次。”

雲舒替張公公斟滿茶湯,張三槐一臉感激的喝下一口卻是不語的看著雲舒。

雲舒笑道:“公公不必揣測某家之意,區區曾經在書信中說過,非是區區大言不慚,再說公公也曾見識過某的手段,公公說是曾經跟隨在陛下身側多年,也定然知道李氏起兵於太原問鼎天下之始末緣由,關隴世家同氣連枝,博取了山東世家的相助才有今日之局面,世家門閥的眼中,皇帝無非就是個利益最大化的一個代言人而已!”

“代言人是何解啊凌將軍?”張三槐虔誠的問道。

“就是世家門閥選舉出來的一個傀儡而已!倘若不能被他們大多數的世家門閥所接受,他們說不定會重新推舉一個王世民,劉世民的來代替,如此說公公可懂?”

張三槐一臉驚恐的看著雲舒點頭不已,似乎是被什麼事態所嚇到一般。

雲舒呷了一口五味雜陳的茶湯後又道:“公公,陛下與區區商討,在這鳳棲之地建立一支隱秘而又強大的軍隊,難道就不怕被在下所反噬?”

張三槐被雲舒問的有些甚是尷尬,到底養氣功夫不算到家,還是露出了幾絲隱晦的神情被雲舒捕捉到。

雲舒坦然而笑道:“公公,陛下讓你來擔任我們中間的聯絡人,區區直來直去,不願遮遮掩掩的做事,藏頭露尾的做人,在下實話實說,公公可回覆聖上,我凌寒倘若有反唐之心,就不會與之有哪十年之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漢家天下,區區心如明鏡耳!

我華夏兒郎,秦統漢興,五胡亂華,漢民生靈塗炭流離失所,所受災難一重接著一重,區區不管何人主宰天下,只要他是個聖德明君,使黎民百姓安居樂業,鬼才懶得去造反,官逼民反永遠是不變的真理。”

聆聽著雲舒的鏗鏘之言,張三槐雖然是個太監,也聽的血脈噴張,熱血沸騰,對雲舒投來羨慕的目光而躬身使禮而拜。

雲舒無語沉默良久後又道:“公公回覆陛下,與之商榷之事,在下定不食言,餘夜觀天象,今冬乃是酷寒之年,突厥地處北地,寒烈更甚,牛羊馬匹會損失過半,必然會違背渭水之盟,興兵南下劫掠,而使我漢民生靈塗炭,還是早做防範,此乃外患。

內患嘛當然是糧荒,這個你一說,陛下自然知曉。”

大雪已經封路,張公公雖有武藝傍身,雲舒看著這個為主子忠心耿耿,已經四十多歲的羸弱老人在風雪中孑然離去,望著哪個蕭瑟的背影,雲舒久久佇立在雪中,直到哪個人影在最後的斑點處好似揮了揮手的消失不見,才鬱鬱寡歡的仰天長嘆,他是不是第二個鄴成嗣?

鳳棲崗如今已是突兀一片,雲舒喚來地窨裡的無千,大費一番功夫,連滾帶爬的到了自己居住過的窯洞前,雖從上方掘土掩埋而毀,趁著凍土尚未結實,扒開清理一番還是能夠住人做飯,畢竟鍋碗瓢盆的還在,兩袋餘糧尚在,並非是雲舒疏忽,而是故意為之,以備不時之需所慮。

大雪在第六日後總算停歇,臘月已至,久違的陽光照耀著素白的大地泛著刺眼的光芒,雲舒莫名的思念起了鍾正和小小。

他二人跟隨柳嬋兒遠去了洛陽,說是年底返京,不知行程如何。

入夜時分,天地空曠,滻河冰面之上有兩個矯俏的身影,宛如離弦之箭般的在冰面上如飛而行,原來是雲舒和無千二人制作的冰滑,左右手各持一根短木棍,木棍的尖端似是插入了一支尖銳的鐵釘,插著冰面滑行如飛。

隨意一陣輕微的嗤嗤聲二人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野鴨島上,無愁無憂,無言無林,無心無清,各自獨處一地,默然不語,自從聽從義父吩咐,將錢糧螞蟻搬家似的全部運到島上以後,便銷聲匿跡,每日裡只在夜裡生火做飯,白天怕炊煙裊裊引人注意,誰知一呆就是十日,大雪已將整個島嶼遮蓋成了白茫茫一片,幾個孩子更加心急如焚,實在是擔心義父和無千二人安危。石頭無心早就按捺不住,忍著手臂上的傷痛就要出島尋父,被無憂無愁兄妹二人按住。

幾個孩子倒也機警,在厚厚的雪層之下,用身體擠壓出來三四條通往外界的雪洞,摳開一個小洞密切注意著島嶼的前後。

突然擔任哨衛的大眼無言手腳並用著快速爬入地窖,雪花飛濺的同時不停的喊道:“警戒,警戒,西邊冰面上有兩個黑影正快速向我們這裡而來。”

孩子們睡意全無,一個個挺身而起,一把抄起旁邊的雁翎刀,無憂無愁無清則是拿起鋼臂弩,腳蹬上弦,嚴陣以待。

“咕咕……咕”兩快一慢的夜鳥聲傳入眾人耳中,孩子們頓時雀躍不已,撒歡似的從地窖中推開雪堆蹦跳而出。

“嘩嘩譁”孩子們在雪地上的奔跑激起雪花飛濺,待到雲舒和無千二人靠岸,剛踏上島,孩子們已經飛撲入懷,沒有啕嚎,沒有哭喊,只是默默的擁抱著流淚。

地窖中陰暗的燈光下,一家人終於相聚,雲舒心底裡有一種莫名的輕鬆,想到躲躲閃閃,藏頭露尾的日子已經過去,雲舒也是異常心安。

孩子們希冀的眼神看著雲舒又看看無千,雲舒雙目炯炯,無千則是小聲與哪些孩子們嘀咕道近來的種種見聞。聽的孩子們有時如弦緊繃,有時唏噓不已。

雲舒則是拉過無心無林二人,在燈光下檢視二人傷口,似是有些要發炎的苗頭,雲舒一拍自己額頭,暗道疏忽大意,自己穿越至今,怎麼就沒將藥物治療這事記在心裡,看來製作傷藥一事應該儘快解決才是。

地窖在島上的密林之中,倒是很少有人會注意此地。雲舒燒開水撒鹽,涼成溫水替他們二人清洗胳膊和大腿。

雲舒隱居野鴨島,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可是鳳棲崗在這天寒地凍之中依然是有不少不速之客造訪。

李二留在東林塔前的暖帳彷彿成了一個地標,也成了哪些不速之客的落腳點,可是遲遲不見正主的哪些人最後等來的是惱羞成怒,最後竟然有人一怒之下,舉火焚之。

哪些徘徊在直道上的華麗馬車的車棚中,不少人望之解恨,可是不少人卻是深深的在為他們祈禱。

原因是血雨門空投霹靂雷彈將京城炸的人心惶惶,不少世家宦官聞聽到動靜有些大的敲門聲腿肚子都打顫,可是世上總是不乏睿智之人,京城各大世家的家主卻是心底裡都懷揣或多或少的驚喜。

畢竟雲舒的手雷炸的是大唐的京城,禁軍深受其害的最多,世家中人早就風聞此事,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存在,自然是被拉攏的物件,於是世家中人趨之若鶩,紛至沓來。

而在野鴨島上,雲舒望著明月下的渭水河面,光亮如鏡,滴水成冰的夜晚令雲舒卻是冷靜了不少。

朝廷火燒鳳棲,自己轟炸京城,雖然最後李二與自己的東林會晤,不得不說雲舒在與李二的這場博弈中那叫輸的一個徹底。

李二能夠忍受渭水之恥,當然也能承受住這小小的城下之盟,外表看似李二屈辱的接受了雲舒的存在,實際上無論雲舒如何招募士卒,訓練成軍,皆在京畿三十萬大軍的包圍之中,就是李二嘴邊的一塊肉,人家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根本不必理會雲舒的感受。這就是封建王朝的皇權,威嚴而不得侵犯。

雲舒深知冷兵器時代的特種作戰在千軍萬馬的衝鋒中根本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且這種直觀又血腥的殺戮遠遠比後世槍炮時代更加的殘忍和無情。

李二登基一載,根基不穩,拉攏舊臣,培植新貴,大肆封賞戍邊之臣,可謂是用心良苦,東林會晤一來探明瞭雲舒不會與世家為伍被利用,賜官封地,畫地為牢的含義包含其中,利用雲舒的反叛心性招募來的兵勇想必也是些對朝廷不滿或者是些心懷叵測的奸佞之輩,李世民想要一網打盡本來就頭疼的要命,如今有了鳳棲崗聚眾成軍的一石六鳥之計,豈不是會讓李世民樂的徹夜難眠。

至於說雲舒手中的手雷,柯爾特在萬軍之下,早晚還不是李世民囊中之物。

雲舒獨坐寒風中苦思良策,對於玩弄這些政治權謀的李世民不免高看了幾分,真不愧是古代的頂尖人才,真的不愧是一代雄主。

至於說那封真摯感人,熱情洋溢的信雲舒可不是小孩子,判斷此事真誠度的標準就是被擄走的楚嫣兒。

楚嫣兒被擄之後關押在刑部大牢,無緣無故而失蹤不明,這種事鬼也不會相信,如若沒有他李世民或者是長孫皇后的授意哪個敢從刑部大牢中撈人,況且李二自從玄武門之變後首先控制的就是刑部,刑部的屠刀可是殺了自己的親侄子。

陽光普照渭水河面,刺目閃亮,窩棚內的雲舒刺目假寐,狗子突然掀開草簾闖入,帶進來一陣寒風。

“義父,渭水冰面上有人正在渡河!”

雲舒翻身坐起,有些警覺的問道:“無清,可看清是些什麼人?”

狗子緊了緊厚厚的棉袍,搓著被凍的發紅的手道:“義父,好似是些逃難的農人,拖家帶口,有老有小!”

雲舒整理了一下暖袍,將一頂狗皮帽子戴在頭上,摸了摸手臂上的爪刀,便抬步出了窩棚,直奔岸邊而去。

一棵裂紋縱橫的大槐樹下,雲舒抬眼看向遠處河面,渭水河面甚是寬闊,冰面上有人跌跌撞撞的步履維艱,跌倒後又艱難爬起,亦步亦趨的行走著。

人群前後想接,足有五六十人,破衣爛衫,有男有女,有人用破舊麻布包裹著頭顱,哈出的熱氣將前臉凝結成了一個發著光的冰雕。

人群中有人突然指向了雲舒所站立的野鴨島,雲舒眉頭一皺,回頭張望而去,只見窩棚處的上方有一陣陣的炊煙裊裊升騰,散落於寒風中。

原來這些人是看見了有人在此島居住,好似見到了救星一般,呲溜滑的腳下頓時有了力量,小步勤挪著便向此島而來。

不久後,一群揹包擔擔,扶老攜幼的人流便擁擠到了野鴨島上,一鬍子眉毛掛滿霜花的老者,慈藹的雙目有些瞘瞜,拄著的木棍也難以支撐住疲憊的身軀,孱弱的癱倒在雪地上,有氣無力而又滿是恐慌的四下張望這野鴨島和現在不遠處樹下的雲舒。

雲舒踏雪前行,引起哪些逃難之人的一頓驚慌,有幾個孩子如驚弓之鳥般的擁在家人的反花的破衣中。

老者抖動著臉龐上的霜雪,那副令人心酸的面孔雲舒彷彿是見到了後世的一位老戲骨,牛什麼的慈祥老人,略帶淚花的眼眸能蕩起人們內心的浪花,讓人不忍拒絕般的憐憫。

老者年約五十上下,瘦骨嶙峋,但卻精神頭不錯,插手使禮道:“敢問老弟,此乃何處地界,我等逃難之人不得已叨擾,還請不要見怪!”

雲舒聞聽著這土生土長的陝北鄉音,甚至能聽出那股濃濃的鄉土氣息,老者突然瞥見雲舒散發中露出的哪隻令人毛骨悚然的獨眼,嚇得老者就是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好在旁邊一個眼明手快的壯小夥子一把扶住。

雲舒抄手入袖,一副萎縮的表情答道:“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何流落至此啊?”

老者見獨眼怪客話語中沒有盛氣凌人之勢,心下也大膽了幾分,晃了晃身軀道:“哎!一言難盡吶老弟!我等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一些苦命人罷了!我們柳樹溝地處延州邊緣,即不屬梁國,也不屬於大唐,今逢十幾年來難得一見的雪災,莊稼收成不好,雪災後兵患猖獗,入村中劫掠一番後,鄉親活命無望只得乞討至此,好在邊軍念及我等皆是漢民,沒有刻意為難,本來村中總共有八九十眾,六個老弱病殘不能行走,白白餓死在柳樹溝老宅之中,如今我們一行莊眾,零零散散也餓死了有十幾人啦!”說著老者老淚縱橫,用冰冷如鐵皮的破袖橫掃過老臉,在臉龐上留下了條條血痕。

雲舒抬眼望天,不忍直視,恐怕自己眼眶中的淚水將瞎眼潤溼而露出真容。

這時只覺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動,雲舒低頭看去,見是無愁雙目含淚的望向自己,雲舒牽過無愁衣袖便向島中走去。

誰知剛行數步,身後傳來老者顫巍巍的話語:“敢問老弟!我等可否能借這蘆葦蕩避避嚴寒?老弟可否告知老漢一行,此去京城如何走法?”

雲舒猛然停身,心房好似被什麼東西重重的狠擊了一下,慢慢回身道:“老哥去京城為何?”

老者顫抖著身軀,堆起被凍的發紫的臉頰,信心十足的伸出一隻乾癟的右手招呼道:“傳聞京城富庶,討口吃的總該不難。”

雲舒不再言語,拉著無愁踏著嘎吱嘎吱的積雪,走向了密林深處。

夜晚將至,寒風更甚,雲舒獨自蹲坐在窩棚中的火堆旁不言不語,無千小心翼翼的湊近雲舒,亭亭玉立,宛如一個璧人的無愁也緊隨其後的靠近篝火,無愁拉扯了一下雲舒的衣角,動作很是輕柔,彷彿是怕拉痛了雲舒一般,一攏垂下的髮梢,怨悠悠的低聲道:“爹爹,他們哪些,哪些人好可憐,還有三個女娃,比女兒還要小!”

雲舒側臉看向涉世未深,懵懂無知的無愁,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無愁一頭烏黑的秀髮,低聲道:“如此天災人禍,你愁兒可知哪些人是何來歷?”

一語驚醒夢中人,幾個孩子好似打了雞血一般的長身站起,率直的石頭無心一把將雁翎刀便抄在了手中。

雲舒擺了擺手,看向外面即將落下的黑幕,衝無千道:“千兒,外面哪一行人可有什麼動靜?”

無千挑動著篝火道:“義父,看來他們這些人真是是些流民。”

“何以見得?”雲舒微笑問道。

“義父,孩兒曾經就是如他們這般顛沛流離之人,他們身上有一種難以訴說的氣息,哪花甲老伯眼中流出的兩行濁淚乃是發乎於心,不是偽裝得來的感受,所以才有此說義父!”

雲舒不語。

“哪些人聚整合團,老伯讓幾個青壯尋了一些枯枝生火取暖,身上僅有的幾塊胡餅皆是給了哪些衣衫單薄的孩子,義父你看……?”

“你們幾個熬一鍋米粥吧!半夜後如果見哪些流民沒有什麼異動,就給他們分食吧!”

幾個孩子露出了一副雀躍驚喜的表情,紛紛行動開來。

子夜時分,天氣更寒,嚴冬絕非小覷,北面雖有高山阻隔,但也無濟於事,河岸邊的蘆葦蕩處傳來陣陣低哀的啜泣之聲,扣打著每個聆聽之人的心絃。

幾個臃腫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了月光之下,抬著的幾個木桶散發著濃重的氣霧,幾個被凍的難以入睡的漢子早就發現了端倪,趕緊推搡著要把破衣裹破的老者。

聞聽熱氣騰騰的米粥可以食用,哀嚎聲很快便成了歡呼聲。

老者跟隨無千幾人來到了窩棚內,在雲舒的示意下坐在了篝火旁的蒲草堆上,感激而又侷促的老臉讓雲舒不忍直視。

“老哥高姓?”雲舒令人遞過一碗熱水後問道。

老者雙手顫巍巍接過熱水,捧著瓷碗感受著那股暖意苦澀的笑道:“高姓不敢,老漢姓孫。”

雲舒便與其攀談了起來,隨著談話的深入,老者也漸漸沒有了先前的戒備,孫老頭純樸率直,聽的雲舒如同見到了後世的父老鄉親。

雲舒抬頭吩咐無千幾人,將這存身的窩棚梳理了一番,一大七小便擁擠到了哪個隱秘的藏錢糧的地窖外間,騰出此地讓哪些婦孺進內取暖,雖是擁擠,但也比凍死人要好。

孫老頭名叫孫尕,人稱尕爺,粗通文墨,乃是柳樹溝的大才之人,是故多受尊重,堪稱柳樹溝的頭人里長。

野鴨島存糧倒是不少,花谷後的黃土崗的窯洞之中還存放著多數米糧,兩百人吃到產糧季不成問題。

於是柳樹溝總共五十六個男女老幼便在這野鴨島暫時居住了下來,好在天寒地凍,很少有人注意到此地,河面之上的逃荒之人也沒有注意到島子腹地有大批人員逗留,也行色匆匆的直奔西南方的京城地界而去。

趁著這些逃難之人在此修養的空閒,雲舒讓無千,無言,無清,無憂四人,背上大把的銅錢,前往灞橋鎮上採買了五輛牛車和一批開荒掘土的農具之物,同時拐道滻河平安客棧處,取來寄養在後院中的哪八匹快馬。

眼看年關將至,今日便是後世所說的小年,辭灶日,雲舒察覺島上的糧食維繫不了幾日,便在島上尋了一個地勢最高的,也最為平坦的地方,令人將周圍的樹木全部砍伐掉。

於是在一個吃飽喝足的半夜時分,西河岸邊的牛車已經等候多時,三十幾個勞力快速動手,肩扛手提的將野鴨島上的麻袋全部裝到了牛車之上,不少老幼也坐在了牛車的空閒位置上,無千無言幾人揚起手中的柳樹枝條,牛車在黑夜中咿咿呀呀的便向鳳棲而去。

雲舒則是將麻布包裹馬蹄,騎上快馬,腰誇雁翎刀,帶著無心無林二個傷員,還有無愁無清四人,一行五騎,直奔鳳棲崗而來。

鳳棲依舊,往日喧囂的鳳棲崗在皚皚白雪的覆蓋昇華下,顯得更加的寧靜和圓潤,東林塔前的哪些漆黑一片的灰燼似是在訴說著曾經的經歷。

雲舒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西側哪個藏有些天大秘密的窯洞,腳下的積雪漸漸稀疏,那處黃土層面的窯洞就在自己的眼前,雲舒的腳步突然停下,隨之便打出了幾個手勢,再看身後四人動作化一,兩人抽刀,二人舉弩,各向前後兩個方位嚴陣以待。

雲舒手提雁翎刀,黑眼罩早就推移到了額頭之上,凝目掃視一週,見窯洞前的積雪似是有人刻意打掃了一番,凌亂的腳印雜亂不堪,雪窩中似是還有人趴伏過的痕跡。

“咔咔”一陣火鐮擦動聲響,不時窯洞中透出幾絲光亮,幾乎就在亮光突現的同時,從窯洞中突然滾翻出兩個黑影,起身後迅速便隱入了窯洞兩側的雪堆中。

雲舒心中警然,怎麼有人會鳩佔巢穴,先入為主,腦海中突然一陣驚喜略過,難道是鍾正和小小已經從洛陽歸來。

雲舒緊繃身軀,踏步前行,早就提起十分的戒備心,突聞窯洞中傳出一個女子帶著冷意的話音。

“何人來此,意欲何為?”

雲舒細辨別此語,心中卻是一陣驚喜連連,一邊將眼罩抹下一邊張口道:“嬋兒妹子是某家。”

緊接著一陣踏步聲行的急切,一個矯俏的身姿便出現在了雲舒跟前,黑夜中看不清女子的眼波流轉,只是見其雪白的腮邊有些晶瑩。

相顧無言,雲舒心中卻是說不出來一種滋味,自從這個突兀的柳嬋兒夜宿鳳棲後,彷彿她的命運便和自己綁在了一起,朝廷中人定然會將其查的一清二楚,或許柳嬋兒顧及家族搬遷至洛陽,開門立戶,買地製鹽的羈絆而東去,逃過了一劫也說不定,如今東去歸來,帶領著護衛在此等候多日,這番情義雲舒不知如何報答,是將這個弱小的家族牽連到此中來,還是早些割捨,免受池魚之殃,雲舒不知如何決斷,陷入了沉沉的思緒之中。

一個腳步踉蹌,搖搖擺擺的弱小身影,幾乎似要跌倒般的飛撲而來,雲舒心中莫名的大喜過望,一把將幾月未見得小小抱在懷裡,哪個溫熱的小臉靜靜的貼到了雲舒的臉龐,小小扭動著小腦袋一個勁的在雲舒的臉頰上親吻個不停,致使雲舒的臉頰在寒風的吹拂下更加的冰冷。

“小小,爹爹想死你了,正哥哥呢?”雲舒擁抱著的彷彿是後世的哪個孩子,不知不覺已將埋藏心中已久的父愛全部的傾撒在了小小身上。

“凌大哥,一切安好?”怯怯的,柔柔的話語從柳嬋兒那邊傳來。

雲舒如夢方醒,抱著小小,大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將小小放在地上,衝著柳嬋兒插手使禮,九十度重重一作揖道:“多謝柳家妹子替區區解除後顧之憂,凌寒在此謝過!”

“凌大哥這是何來?大哥對我柳家有再造之恩,大哥言重了,小女子可承受不起!”說著柳嬋兒便是屈膝一福。

“大哥外面天寒地凍,還是洞內敘話可好?”柳嬋兒嬌笑道著招手自己身後和雲舒身後的人。

洞內依舊,只是土炕已經坍塌,牆壁上的半截蠟燭,一堆乾草,一堆熄滅了的篝火便是洞中的全部。

鍾正則是在忙著堆積木柴,伏地吹風的姿勢令雲舒捧腹大笑,見雲舒闊步入內,黢黑的小臉,露著潔白的兩排牙齒,一下子彈跳起身便掛在了雲舒身上。

“師傅——”近乎哭腔的一聲叫喊脫口而出,雲舒輕輕拍打著鍾正的後背,觸控到了這個小子的身軀有些單薄,知道他是為了照顧小小受了不少的苦。

“從今往後,你們就叫我義父!”

鍾正聞聽一下子出溜到地上,跪地便拜,連稱義父。

窯洞內頓時擁擠了起來,柳家的兩個護衛也入了洞內,雲舒抬頭見識舊識,點頭示意,此二人正是柳大勇,柳大忠。

柳嬋兒羞羞怯怯的抱膝坐在了乾草堆上,秀美的雙眸一刻也沒有從雲舒身上挪開,一陣嗆人的咳嗽聲後,洞內的火光大亮,柳嬋兒用煙燻的掩飾,不時的偷擦著眼角的淚水。

“無心無林,你二人身上有傷,趕緊到裡面去休息。”

眾人聞聽皆是投來關切的目光看向無心無林,小小不管不顧的癱軟在雲舒懷中玩膩,鍾正聞聽則是有些擔憂的看著雲舒問道:“師傅,奧不,義父,我們鳳棲崗到底經受了什麼,怎麼變得光禿禿如此一片荒涼,石頭,栓子他們怎麼受的傷,怎麼還改了名字了?”一陣連珠炮般的發問,不過這也是滿心委屈的柳嬋兒的疑惑,眾人皆是投來詫異的目光看向雲舒。

雲舒微微一笑而道:“正兒,各位不必疑惑,這個容後再說,大概一個時辰後,會有大批人員來到我們這鳳棲崗,嬋兒妹子你們在此休息,無愁無清,你二人暖和暖和後,便到外面接應他們,按照之前安排,一隊人尋柴做飯,一隊青壯勞力用鐵釺,鎬頭將花谷中的窯洞挖開,入洞保溫取暖,先有棲身之所,天亮後再說!”

無愁無清二人應聲,可是卻看傻了柳嬋兒幾人。

此刻雲舒才收拾心緒,對著柳嬋兒道:“嬋兒妹子不必憂慮,你們此番東去洛陽,可否順利!”

柳嬋兒將俏臉埋在雙膝之中,哪雙美目忽閃著灼熱的眼神,低聲道:“大哥總算記掛起小妹的家事來了!”滿口的埋怨之詞,令雲舒一時語塞。

“還好吧!沙河老家的近族幾乎舉家搬遷到了洛陽,只是……只是洛陽城府官衙牽扯人數太多,故意刁難,無奈家父只得另尋它法,便尋覓到了濟源縣前山陸家莊安家落戶,與陸家莊主陸恆者商討再三總算敲定,租借了莊中兩家作坊算作成事,家父甚感欣慰。”

雲舒聞聽心頭就是一震,袍袖中的雙手有些顫抖難抑。

柳嬋兒突見雲舒冷若冰雕,猶如受傷小鹿般怯懦抿嘴,不敢再言。

雲舒灑然一笑,暗道天道輪迴,皆有因果,自己前番栽樹,便可有後人乘涼,能夠成就一番如此美事,心中倒是對柳氏家族的愧疚之感稍微舒緩了幾分。

洞外突聞人聲雀雀,雲舒舒展袍袖,起身而起,踱步到了窯洞之外,舉目遠眺,見人頭攢動,心緒卻是飄向了不知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