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王豆腐離開揚州時並不知道倪天嘯被綁架在哪裡,信是曹大元交給他的,要他快點送回來給老爺,王豆腐見倪天嘯最後一面是船上。
那天夜裡眾船工喝完酒回到船上,見到曹大元被打昏了捆在駕駛艙裡,一船瓷器盡數被搬光了。當時倪天嘯氣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曹大元醒來後捶胸頓足懊喪不已,一個勁罵自己無能。他說當時上來一幫人,是由領航梢阿公帶來的,問要不要買酒,自己也沒出船艙去買酒,突然間竄出幾個蒙面漢子,上來一句話不說就把自己打昏了,後來發生什麼事自己根本不知道。曹大元一個勁勸少船主息怒,等天明去碼頭水警司報官,他說偷瓷器的一定是當地小毛賊,大賊不會做這點小勾當,這樣一船瓷器不可能連夜就運出揚州城,明天由水警司去查,或許能找到失物。倪天嘯聽了曹大元的話也覺得有理,心想失去一船磁器事小,最多是這趟白跑了……
王豆腐將揚州發生的事簡單講述一遍,他沒有說謊,有些是自己親眼所見,還有曹大元口述。倪瑞軒和祝修生對看一眼,同時垂下眼瞼陷入沉思中。
“這個曹大元一直跟著大少爺,他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老爺,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什麼事都要說,現在還有什麼該不該的?快說。”倪天路有些惱怒地說道。
“是,少爺。”王豆腐吞嚥了一下口水,顯得笨嘴笨舌地說道:“曹大元在南京歇船時上岸去怡春堂嫖妓了。”
“嗯?”倪瑞軒和祝修生同時露出驚訝的神情。
“這件事你們少船主知不知道?”倪天路問。
“不知道?”
“這件事誰看見了?”
“當時我和黑子在怡春堂對面喝茶,是黑子先看到的,是我讓黑子別對任何人說,我當時想著明早就要起錨,怕在水路上出什麼差錯,就沒讓說,想著等平安回來再告訴少船主,可是,沒想不到真就出事了。”
倪天路聽完王豆腐的話,霍地站起身說道:“等救了大哥出來,第一件事是先讓曹大元背起鋪蓋捲上岸滾蛋。”
“三少爺,稍安勿躁,這些都是小事,待後來處理。”祝管家說道。
“你先去吃飯休息,跑了幾百里路把你累壞了。回頭去揚州還要辛苦你一起去,先休息好。”倪老爺對王豆腐說。
王豆腐離開後,祝修身看著倪瑞軒說道:“老爺,先按土匪說的要求,將五萬大洋送去揚州吧!縣長和警察局的例錢可以往後放放。”
“莊裡五萬大洋湊不齊嗎?”倪老爺問?
“這次南下帶走一批現洋,如果把給縣上的例錢撤下來應該夠。”
“不夠就將商鋪貨物抵出去,一會天豪回來,你和他連夜去籌這筆錢,明早出發去揚州贖天嘯。給吳縣長和警察局長的錢不能遲過往年,這些人已經習慣了,拿遲了心裡會有想法的,別又生出事為難天豪。”倪瑞軒說完這番話長嘆一聲,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外走。
“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天路,等你二哥回來,將我剛才說的話告訴他,今晚別在家裡歇了,你們倆兄弟抓緊辦這事,人命關天耽誤不得。”
倪天路口裡不停應承父親說的話,此時,他的眼裡已經蓄滿淚水,卻又不敢讓父親看到。當父親轉身進東廂房的一剎那,兩顆飽滿的淚水滾落出來,他連忙擦乾眼睛和管家走到前院,與母親和二位嫂子簡要說了要辦的事,吩咐禮順準備上桃葉縣和揚州所需行禮用品,祝修生臨時在留守船工中挑選幾名青壯後生,隨身前往。
倪天豪於日頭偏西時回到家,沒容他喘息便得知要重返縣城的訊息。馬小蓮不容分說將他拖進廂房,親手為丈夫沏了一杯茶,將五歲的兒子倪況趕出廂房,與丈夫嘀咕廝磨喝盡一盞茶才放他出來。
倪天路急得幹跺腳也不能說什麼,惟有耐心的坐在廳裡等著。大嫂一直與母親和一對兒女摟抱在一起啼哭。倪家上下亂作一團,折騰到後半夜才安靜下來,倪天路籌足了錢從縣上回來已經是第二天午後。
臨行前吳菊香顧不上叔嫂有別,拉著倪天路說:“他三叔,你可要救你大哥出來呀,你侄子侄女還小,可不能沒了父親啊!”
“三叔。”懂事的倪小安和倪思露扯著倪天路的衣袖眼淚汪汪望著他。他們知道三叔是去救爸爸的,三叔就是他們的希望。
“嫂子,你放心,我豁出這條命也要救大哥出來。”
臨行前,倪天路悄悄將祝修生扯到牆角,對他說:“修生叔,我走後你派個人去荷花澱告訴嬌嬌,說我去揚州辦事,過幾日就回來。”
祝修生連忙點頭允諾。
天沒亮曹大元早早起來等在倪天嘯睡艙門口。
朦朧的光線中,看到他縮頭聳肩雙手互攏在棉襖袖子裡,過去挺直的腰板似乎塌陷了,矮去一截。
額頭被刀柄撞擊之處用紗布纏緊了扣在狗皮帽子內看不見傷處。其實他一夜沒睡著,自己想著都會後怕打冷顫。瘦高者的身手太快了,沒容自己眨眼已經將自己打昏倒地,而醒來後卻並無大傷,流出的血又足以讓人無法懷疑其中有假,他想如果不是刀柄是刀尖,或者瘦高者再用大一點力,若有心制自己於死地,那麼此時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
曹大元怕那袋大洋弄出響聲,分成兩小袋纏於腰際,好在是冬天可以掖在厚棉袍下,要在夏天根本無法藏匿。
這一夜他把一袋大洋也捂熱了。他有幾次試著想把大洋扔進江裡,僅是有此念頭。他想到許多事,想到父母,後來想到了小荔枝,想到小荔枝時心裡就熱了,懷裡那三佰塊大洋就成了小荔枝溫熱的軀體。
他甚至在問:是不是上天有意為自己安排這段姻緣,正當自己愁於無處尋找贖小荔枝這筆錢,卻有人送上門來。可是一想到明天少東家將為此成為肉票,心裡不由沉重或不安起來,但他又想到劫匪保證不傷他性命的話,僅是為了錢,內心又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