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3章 求生本能

月下血是黑色,順著船舷流入河水中,染黑河水,魚群覓血腥匯攏而來。

八個人吶,眨眼功夫全給砍死了,劉家昌看得眼花瞭亂,渾身一激靈,渾濁的大腦頓時清醒了。

“把劉少堂的兒子送上西天”。朱成國惡狠狠地說。

劉家昌聞言魂飛魄散,沒容他多想,側身翻落河中。

打小河邊長大水中泡大水性嫻熟的劉家昌,身體沾水,全身都甦醒了,一個猛子紮下去,惟見水面幾個水花月下漩轉。

眾匪愣了愣,誰也不知道捆綁劉家昌的繩索是誰解開的。

船停靠與蘆葦蕩相隔僅丈餘,瞿雄等人舉刀衝過來,劉家昌已隱進浩浩蕩蕩的蘆葦叢。

幾個匪徒端槍要向蘆葦盪開槍,讓朱成國按下了。他命人將船工屍體踢入河裡,洗淨船頭船尾血跡起錨揚帆。

劉家昌聽說是劉九將自己賣了,本已心灰意懶,失去求生。

翻身落水一剎那,恢復求生本能,舒開四肢像條刁鑽的河鰻遊進蘆葦叢。

潛入蘆葦蕩,他並沒走遠,等到兩條船繼續駛向上游,這才藉著月色撥開蘆葦。

劉家昌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有蘆葦、水草的地方水深及胸,手抓緊葦杆,深一腳淺一腳往密集的蘆叢中摸索,不時彎下腰或潛入水中扯斷纏了左腳的水草,驚動水鳥嘰嘰呱呱叫著竄出葦梢。

蘆葦深處無風,可聞各類棲於水面蘆葉笮草花間的昆蟲歡唱。劉家昌孤獨一人陷入這種境地,劫後餘生的欣喜若狂,被黑睃睃的恐懼替代了。雖說也有月色,可是眼前這鋪天蓋地厚密的葦叢如迷魂陣,野鴨冷不丁從身邊竄出去,嚇得他毛髮倒豎魂魄出竅。

入秋夜涼如水,水涼浸骨,劉家昌接連打了幾個寒顫,牙齒相碰發出“格靈靈”的脆響。腳掌傷口被水泡開了,蘆根和笮草拉上去,鑽心的疼,他咬緊牙關硬頂著。如果在父母面前,他能哭出來。如今想哭卻無人知道,竟生生嚥了回去。

月西懸,劉家昌背馱月色垂直摸索前行,減小偏離方向。

如果是白天他或許不會害怕,也不會迷失方向。他熟悉水流的溫情和蘆葦叢中氤氳的氣息,此時他獨自面對陌生的葦地,越往深處越是艱難,腳下厚實的笮草如編織好的網,腳下寸步難行,形同蝸牛觸觸碰碰往前蠕動。

他咬緊牙關往前摸索,手指觸到柔順寬厚的蒲草,他知道蒲草生長密集地帶,也許有深水區,反之就是到了灘塗,接近岸了。

蒲草籽形同棒槌,霜降枯黃了自行爆開,成熟的種子如蒲公英拂拂揚揚飄浮於水面,風吹齊聚灘塗河岸,來年春風吹過吐芽生根。

劉家昌心中暗喜,難道接近岸?他放鬆警惕,手腳加快速度,故意發出響聲。蒲草與葦子不同,蒲草葉厚而柔順邊緣不似葦葉鋸齒狀,稍有不慎會割破肌膚手。可是蒲草叢容易成為水蛇的巢穴,他用力撥動蒲草發出響聲,意圖驚蛇。

不知不覺水從齊胸降到了膝蓋。

劉家昌從欣喜轉為激動,內心為自己歡呼,隱隱約約看到月下岸上樹梢黝黑的弧線。他加快速度,為避免碰到傷腳,撥開一層屈,起單腿跳過一層,象跳過障礙物,一心想著快點上岸儘早脫離危險。

劉家昌以為自己快到岸了,卻喪失對潛在危機的判斷與警惕。

正當他沉浸於即將達到目的地的喜悅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經過蒲草地如他判斷的確是灘塗,但這片灘塗並不是到了岸邊。如果不發洪水,這片灘塗是一條淺堤。如今洪水尚未退盡,淺堤與岸之間還有一塊寬闊的水域。

劉家昌無法掩飾的欣喜是重獲新生的狂喜,他越過最後一叢蒲草,身體撲進一片無遮無攔的水域,想伸手抓住身邊的蒲草,身體前衝的慣性,未遇任何阻力衝出丈餘。

他的身體陡然下沉,憑著本能手腳並用往回掙扎。

突然,兩條小腿同時被什麼咬了一口,活生生牽皮扯肉的疼痛,再掙扎大腿和腰也遭咬了。

內心驚悚,劉家昌知道撞入捕漁人佈下的暗鉤陣。

他停止掙扎,僅用雙手拂水保持身體平衡,雖動作輕微,又被幾個鉤咬中。他打小就見過這種排鉤,水邊人家到了秋天農閒時就開始布鉤了。

這種暗鉤咬了又不敢去摘,魚鉤有倒刺,越掙脫,鉤扎得越深,越是掙脫中鉤越多死的越快。唯一的辦法屏心靜氣,慢慢去解,或等待魚夫出現。

“天滅我也”。劉家昌悲嘆一聲,心想:“剛躲過一劫,又闖入魚鉤陣,看來老天也不讓我活了”。劉家昌心灰意懶地閉上眼睛。

暗鉤又稱排鉤,也有稱滾鉤。顧名思義與獵殺野鴨的排銃的道理相近。做法是用竹竿作為浮子,有些是用堅韌的網繩懸掛魚鉤半沉於水底。魚鉤分兩層潛藏水底,每一層都有幾十甚至上百的魚鉤,當地人稱為魚鉤陣。這種捕撈方式威力大,就算上百斤的魚撞上了也休想逃脫,這種魚鉤陣不會捕殺魚苗。

劉家昌再一次心暗如灰,好在水深未能沒頂,如不然,不用多久他渾身將掛滿魚鉤而死。劉家昌忍著巨痛讓雙腳慢慢著了河底,不再移動雙腳雙腿。他清楚知道還有諸多暗鉤懸浮在身體四周,稍一動作就會咬上身。

他試著叫了一聲:“救命呀……”聲音暗啞而膽怯,近處的水鳥被驚飛了。

劉家昌幾天未說一句話,喉嚨乾澀,他低頭喝幾口河水清清嗓子。

“救命呀——”。

這一聲傳得遠,更多水鳥驚醒了。

於是他放聲呼救。

“大爺、大叔救命呀……”

聲音淒厲,飄出蘆葦地,河面傳送。

也是劉家昌命不該絕,布鉤人晚上沒上岸,歇息在小漁船內,聽到劉家昌的呼救,不知是人是鬼,在河邊生活半輩子沒遇見從河底蘆葦內冒出喊救命的活人。劉家昌喊“大爺大叔”,打魚人點亮風燈。

小船搖近精疲力竭聲音微弱的劉家昌身邊,劉家昌竟然暈了過去。

捕漁人將他弄上船,身上摘下近二十個魚鉤,渾身血淋淋的,血水混著河水滴於船艙。

劉家昌下地行走是被救的半個月後了。

腳掌被瓦碴插過的傷口化膿發炎,加上連日驚嚇飢餓身體虛脫髮起了高燒。好在救他的毛大爺有一手治傷絕活,河堤灘頭捋草莖挖樹根,熬水口服外洗清創,把劉家昌拉出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