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皮興揚意識到鯰魚頭會對自己下黑手,他便搬進田文靜房裡和她一起住,他對外公開稱即將娶三當家為妻。
田文靜原本不肯,她說要等真正拜堂成親之後倆人才能公開住在一起。皮興揚悄悄對她說:“如果讓他單獨住或許哪一天半夜就被人殺死棄屍運河順水漂了,拜堂成親只能等到去陰曹地府了。”田文靜聽了,頭皮一陣陣發緊,她心裡明白他話中之意。自打鯰魚頭下跪求婚之後,她見到他看自己的目光不再像從前充滿深情,而是隔著一層東西,好像一層屏風,看不透他,看不清他。越往深處想,愈能觸控到皮興揚所說的那種不詳預感的真實來源,便不敢讓皮興揚單獨居住。心想反正已經是他的人,而且是自己愛的人,如果他死了自己活著將沒什麼意義。第一個愛的人沒有保護好,上天又給他送來一個,再讓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殺了,自己再也無活路了。既然他覺得住一起能保性命,為什麼要將他推出去。她當時想對他說:“要不我們離開這裡,到另一處安全地方生活吧!”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哪兒是安全之所?哪裡是乾淨的?自從進了匪窩,她已經覺得周身上下沒有一寸潔淨之膚。雖然沒有親手參與一樁樁殺人事件,心裡卻知道被殺的人多是善良無辜的,每一個被殺的人背後都有一個家,家裡有老有小,而自己從沒阻攔過。她眼看著一個個完整的家庭被毀,眼看著一個個家庭陷入萬劫不復,卻又眼睜睜看著悲劇重演。
如今田文靜珍惜和皮興揚在一起的每一天,眾匪對他們這種舉動頗覺新鮮,沒拜堂便住在一起,這在水鄉人家絕無僅有的。
然而,皮興揚目前是利用她來保護自己。他親眼看到鯰魚頭向她求婚場面,知道鯰魚頭心裡對她存有一份真情,不會傷她的心,不會輕易向她身邊的人下手。皮興揚就是利用鯰魚頭對田文靜的愛作為護身符、擋箭牌,要想實現下一步計劃必須要暫時能夠在匪窩裡生存下來。
同時他冷靜地知道,如果利用不當,只能加快自己死亡速度,就好比一隻腳已經踏進死亡陷阱。所以,他知道時間很緊,由不得自己從容計劃。
皮興揚鼓動鯰魚頭贊同開煙館,本意是要藉助這股勢力成為煙館的後盾。可是,事到臨頭開煙館的計劃不但不能如期實現,而且出現逆轉,這樣的變化是皮興揚始料不及完全沒有想到的。早知如此,還不如自己直接去和國民黨政府官員以及警察局長聯絡,也不至於敲詐倪家剩下的幾萬大洋全部落入這幫水盜之手。目前想改弦易轍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兩萬大洋的貨全數運過來,卻不由自己控制,而自己失去這批貨再也拿不出進貨的本錢。他知道,再要從鯰魚頭手中拿到錢比登天還難,他也張不了這個口,惟一辦法是硬著頭皮往前走。
這天,皮興揚躺在田文靜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眼望房頂陷入沉思,回憶三個人商量此事的對話片斷,想著如何說服黑魚頭放下個人恩怨以大局為重。他原本以為鯰魚頭會支援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始終一言不發,呈坐觀之態,這種態度讓他頗為惱怒。但是,他的惱怒絲毫沒露在臉上。
皮興揚突然意識到鯰魚頭初時極力贊同開煙館,僅是利用自己回城採購大煙,供他吸食。只到這時才領悟到鯰魚頭的聰明全部掩蓋在外表木納和呆滯下,而自己的聰明全部暴露在別人面前。
連著商量了幾天毫無進展,讓他煩躁不安。
三個人之間分歧來自於皮興揚提出在桃葉縣開煙館首先要利用當局政府以及警察局成為後臺,也就是說必須要將縣長和警察局長籠絡進來,讓他們得到好處,最好讓他擁有煙館股份,如果沒有他們充作煙館保護傘,煙館很難形成規模,更難在桃葉縣立足。這個想法剛說出口,當即遭到黑魚頭反對。他說我和警察局長是死對頭,我一天不殺朱士貴,一天難消心頭之恨,如果與警察局長聯盟,你們要不就先殺了我黑魚頭,要不就先殺了警察局長。鯰魚頭和皮興揚聽了他的話,也覺不無道理。他們都知道,如今局勢不僅是黑魚頭一個人與警察局為仇,聚眾劫獄已經將水雲寨所有弟兄都推上了警察的對立面,他們隨時都有可能來圍剿。
“二哥,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斤斤計較耿耿於懷計較個人恩怨,要做大事忍不下仇怨終難成就事業,我們和警察局長結盟也是權宜之計,也是為了全體兄弟今後生計的考慮。”
“我不管要做多大的事,可是朱士貴是我仇人,我只知道有仇必報。我剛剛從縣大牢裡被大哥拼著命救出來,你卻要我和抓我的人成為朋友,這樣的肚量你皮興揚有,我沒有。”
“大哥,你認為該怎麼辦?”
“我看這事再商量吧!”鯰魚頭說完這句話不再提開煙館的事,讓皮興揚碰了個軟釘子。
鯰魚頭聽到要與官府和警察局合作,心裡已經膩歪了,一直以來是與官府和警察局圍剿的物件,與他們合作豈不是與虎謀皮,或是上門送死,即便真的能合作,一旦他們反面,老大的位子就是自己了。他到不是在乎黑魚頭對朱士貴有沒有仇,而是不敢冒這種風險。
皮興揚獨自躺在床上陷入沉思中。
鯰魚頭態度與自己當初回城買大煙時的態度截然相反,他再一次後悔這批煙土落入他個人之手。他心裡清楚,此時能控制住鯰魚頭,惟有大煙,其他任何人都不管用。眼下首要是掐斷鯰魚頭煙源,將那批貨掌控在自己手中,這樣才能讓他俯首聽命。
他暗暗拿定主意,並注意觀察鯰魚頭的言行舉止,他要先找到這批煙,何況即便今後要開煙館,沒有貨仍難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