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師爺發現行蹤暴露,當晚將全家轉移進鎮上糧店隱藏起來。他不清楚對方來了多少人,將情況向朱爺報告。
朱成國聽說有人尋上門,他感到驚訝,即與瞿雄商量對策,思來想去,懷疑是桃源縣的小劉圩子,他們是在尋找劉少堂的孫女。為防不測,朱成國決定主動回桃源縣,打探訊息。三日後,他和瞿雄帶上二十幾名弟兄,同乘一艘船,揚帆順流而下,往桃源縣而來。
僅乘一條船也是為了減小目標,以防引起警察注意,畢竟在桃源縣做下幾件大案,官府有案底。上船後,朱成國對同船的弟兄們說:“這次去小劉圩子,為上次死去的兄弟報仇,劉少堂家的地窖裡藏了幾萬塊大洋,這次如果能得手,全部分給弟兄們。”
眾匪聽了異常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搶大洋,給死去弟兄報仇。
其實朱成國另有打算,劉少堂死了,但是臨河鎮上還是劉家糧店獨霸,要想回臨河鎮,只有端了劉家在小劉圩子裡的老窩。
將義女倪思淼託付給師爺的鄰居照看,原本要啞姑留守糧店,但她執意同行。啞姑雖口不能言,人很聰明。啞姑不管朱成國做什麼營生,只要對自己好便極少過問,但她堅決反對他殺人。不過,朱成國始終想不通一件事,為什麼沒能讓啞姑肚子大起來,給朱家留下血脈,難道真的是自己有病嗎?這事也成了他最大的心病,時常為此獨自傷神,夜夜燒香,夜夜與啞姑做於一堆,仍是毫無收穫。有一夜他從啞姑身上疲憊地下來,喘成一團,感到心力交瘁,悲從心來,終於想明白,是自己壞事做得太多,上天在懲罰自己。
如果啞姑生下一男半女,朱成國會退出匪幫,讓瞿雄當家。
如今他卻另有打算。
朱成國想到自己老了,可是啞姑還年輕,自己蹬腿歸西留下她一個人如何生存,她不可能再回河神廟做仙姑,如今收了劉少堂外孫女為義女,對啞姑和義女今後的生活要安排妥當,才能安心閉眼。
想到收劉少堂外孫女為義女,輩份反而比劉少堂小一輩,倆人多年來刀槍相向,最終成為劉少堂晚輩,實在滑稽。
朱成國看出瞿雄野心勃勃想做老大位子,師爺曾提醒過朱成國要防瞿雄一手。董標命喪小劉圩子,看起來少了一個樹敵,卻是新添危機。董標與瞿雄互相制約,如今朱成國與之單對單,遲早成為對峙事態,許多兄弟也看出幾分苗頭。朱成國這次突襲小劉圩子另一個目的,剷掉瞿雄,為此,他帶來的人多是以前跟董標貼心的弟兄。
朱成國這個時候除去瞿雄,因為有了合適人選接替,這人就是劉九。
朱成國做事風格,不公開的目的才是他最急於要做的事,之所以親自下手,這種事只能成功不能有失,不容許有第二次下手機會。
他將人員分為兩幫,瞿雄劉九分任二、三首領。朱成國這個做法也沒和劉九通氣,劉九聽到了大感吃驚,同時又欣喜若狂。劉九覺得自己投靠進來時間不長,無立功表現。劉九心裡,是不是朱爺在考驗自己?如此看來,偷襲小劉圩子要賣力氣,勇於衝在前面。
劉九心裡雖這麼想,也產生疑問,是不是因為是偷襲小劉圩子,用這個辦法試驗自己是不是真心投靠。
劉九對朱成國說:“我投靠你,就是為了打小圩子,找我劉少堂報仇。”
朱成國說:“劉少堂不是死了嗎?”
劉九惡狠狠地說:“還有劉少堂的女婿倪瑞軒,劉少堂的兒子還沒死。”
朱成國突然起用新人,瞿雄始料不及,卻又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在者,如果站出來反對,無疑成為劉九的敵人,分身對付兩個人,豈不又變成當初與董標鼎立之勢,最終得益者仍是朱禿子。
瞿雄咬牙切齒暗罵一句:“老狐狸。”
劉九當上頭領心裡又驚又喜,對朱爺更加畢恭畢敬。朱爺對他說,你的手下由你自己挑選。劉九也看出瞿雄與朱成國勢力分佈,他挑的人一半服從朱成國,一半服從於瞿雄,如此一來,朱成國由逆勢漸而轉成優勢。
朱成國在心裡說:“想弄倒我,你還嫩點,想當初老子拉隊伍時,你還是拖鼻涕的毛孩子。”
朱成國沒對啞姑說出隱藏在心底的目的,不想讓她提心吊膽參與其中,更擔心關鍵時刻受牽制。
順風順流船身輕盈如鯽,曉宿夜行無須扯帆搖槳,一干人到桃源縣境內共用四個黑夜。如果朱禿子一心為財也許會急於趕路,早早做完收兵回巢,他主要精力思考如何除去瞿雄,所以故意放緩行速。
河道兩側蘆叢葡蒿綿延浩繁,秋風裡更顯成熟厚重。
樹葉匯聚成群洋洋灑灑飄落河面隨波逐流。
朱成國貌似閉目養神,大腦繃得越緊,如箭在弦。
這日,船行至運河與廢河交界處,太陽剛上樹梢,船滑進岸邊蘆圍深茂處拋下鐵錨,遠遠望見河神廟掩在枯黃的葉叢中仍不失巍峨。
最興奮的是啞姑,她立於船頭,右手掩額,看蒼涼天際下白雲朵朵擁擁擠擠,南飛雁群整齊成行。她的臉頰漲紅,神情激動,想起河神廟做仙姑的日日夜夜。
啞姑“呀呀”作語,將閉目養神的朱成國拽上船頭。眾匪也陸續從底艙爬出來,看秋陽下天闊高遠,景緻之勝,不免慨然。
朱成國眼望河神廟,心內慨嘆,洋河鎮距此二百餘里,上次離開至今過去多個年頭,時光如河水匆匆流逝,一去難返。
忽然,朱成國眼睛一亮,帶瞿雄上島祭拜河神,應該不會讓他猜疑。更何況不用帶太多人,一者船上要人留守,二者人多惹眼。
一群白鷺蘆葦深處驚飛,白鷺細長的脖脛,細長的嘴,細長的腿在羽翼的拍動下一伸一縮不斷向上攀升。
這類白鷺僅在河邊撿些小魚小蝦,尤其秋冬歸於岸邊暖水處魚蝦常遭此類鷺鳥捕食,當地人稱吃巧食的鷺,意為不勞而獲佔盡小便宜。水鄉人最憎佔便宜的貨色,所以對這類鷺鳥幾乎不屑一顧,也無人獵殺,因為全是骨架沒幾兩肉。
“你看此鳥一生吃盡巧食,脖子仍細如你襠下那隻鳥般細。”瞿雄眼盯白鷺對劉九說。
瞿雄的幾個親信聽了,誇張地放聲大笑。
立於船舷另一側的朱成國聽在耳內,裝作沒聽到。
“你怎的知道我襠下的鳥粗細,不是你媳婦全告訴你了吧。”劉九接過瞿雄的話嬉皮笑臉地說。
劉九這句話,逗笑所有人,包括瞿雄的親信也忍俊不夢“噗哧”笑出聲。
“找死呀!”瞿雄怒罵,他的太陽穴青筋暴突,瞪圓充血的雙眼,圍在他身邊幾名親信收斂笑容,攥緊拳頭圍上來。
“二當家別罵人呀,小弟只不過和你開個玩笑,別當真。你現在是二首領,別和小弟計較口舌之爭。”劉九仍嬉皮笑臉的樣子。
俗話說抬手不打笑臉,就算瞿雄舉起拳頭,在眾目睽睽之下也難落下來。
世上地痞與無賴最難纏。劉九在街頭練成的老油條,不進油鹽,什麼樣混混架也打過,他並不怵瞿雄。
朱成國眼見他倆要動手,抽身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