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豆豆麵色有些蒼白,他看到本家叔叔臉上的淚痕,暗暗吃了一驚。
“王叔,碰上什麼傷心事哩。”王豆豆微笑著問,眼底卻透著冷森的逼視。
“沒大事,剛才我說的話把老人家感動了。”倪瑞軒打著圓場,他隱隱約約覺得老王正要說的秘密與王豆豆有關,讓他感到震驚。
“我這位未出五服的叔呀還是孩子脾氣,容易激動,但心腸好。在本家父輩中數他人緣最好。”王豆豆恭維的話中夾著骨頭。
倪瑞軒初時並未聽出來,只是不動聲色觀察老王面色變化,同時用眼角餘光掃視王豆豆。
見他二人表情複雜,老王躲躲閃閃、畏首畏尾,正眼看王豆豆也不敢,似乎有不可告人的把柄抓在王豆豆手裡,這倆人究竟誰心中有秘密?
“叔,我爸讓我來請你去家裡喝杯酒,他說有事找您老商量,特地讓我來請您。”王豆豆對老王說。
老王表情愕然,又無言拒絕。
“叔,你現在走吧,我爸在家中等呢。”王豆豆催促老王。
老王如中了邪,唯唯諾諾爬起身,跟在王豆豆身後。
倪瑞軒怔怔的看著他倆,竟然沒想到出言攔住他。
王豆豆走後,倪瑞軒獨自坐在月亮地裡竟沒醒過神來。
老劉叔旁若無人,對眼前發生的事無動於衷,只顧擺弄銅水煙壺。
忽然,天空變色,一團烏雲飄來遮住星暉,於此同時,前院傳來女眷齊聲驚呼,倪瑞軒渾身格靈靈打了個寒顫,臉上變色。
前院女人如炸了營,嗚哇亂叫成了一鍋粥。
天傍黑,女眷聚齊。蘆葉蘆花桃桃在廁所邊擺一張條桌,將瓜果梨桃整雞整鴨各式點心擺整齊了,按人數佈置草蒲團,請來主事的奶奶(倪瑞軒的母親)。
瑞軒娘對祭祀紫姑儀式多年未曾演習,繁文縟節記不大清了。為此劉菊妹和婆婆以及倪瑞青,按各自回憶佈置其中的枝枝蔓蔓,七拼八湊到後來竟然將祭祀過程大概記錄了。其中關鍵部份還是婆婆記得多,菊妹和瑞青僅對各類祭品記憶猶新,也是兒時對供桌上各類瓜果,還有染了紅紅綠綠各類點心最感興趣。
年少時總是對顏色鮮豔的食物過目不忘。
瑞軒娘在前,每人盡皆紫色長袍,腰束綠綢,魚貫而出。唯一不同的是,主事頭上多一頂冠,冠頂三支孔雀翎。
盈月不懂這些,但覺新鮮,跟在主事身後邁著雞啄米的步子,看瑞軒娘頭頂三根孔雀翎上下飄忽,忍不住想笑。她也知道祭祀是件嚴肅的事,只是被主事雞啄米步態,滑稽可笑,實在忍無可忍只好假裝咳嗽捂上嘴。
隊尾蘆葉和蘆花各用食指抬一籮,籮內裝有白米,米上插一支竹筷一步亦趨。
抬米籮女子已婚或破了身子的女子不可擔當,紫姑下界時她倆抬紫姑進屋。據傳紫姑最憎不守婦道女子,她能覺察男人殘留的異味,一旦識破將懲罰該女不病即災。主事將蘆葉和蘆花拉進屋內仔細盤問,證實未曾有過男女之事,這才放心。
蘆葉想起老爺撫摸過自己雙乳,是否屬於行了男女之事,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這是害羞之事,不能說出口。想起老爺溫暖的大手撫弄雙乳麻癢癢有種說不出的舒服,臉上禁不住泛起紅霞。
主事給每人分發一支香,點燃跪於草蒲團,閉目合掌。盈月菊妹瑞青等盡皆仿效,香點燃,人跪下後,主事領頭念道:“一柱心香築神道,我請紫姑下凡來,人間多少不平事,除盡邪惡顯神靈。”
大家跟著念:“一柱心香築神道,我請紫姑下凡來……”
她們反覆唸誦,手中香火隱隱約約,煙霧飄渺,嫋嫋升騰。
微風吹拂,香火一亮,主事猛然睜開眼睛道:“請紫姑上轎……”
“請紫姑上轎……”
蘆葉蘆花本也隨著大家一起唸叨頗有韻味,突然見外奶奶圓睜雙眼嚇得手一哆嗦,聽到“請紫姑上轎”,連忙伸出中指戰戰兢兢抬起米籮,唸叨“請紫姑上轎”。她倆近乎屏住呼吸向主屋走去,忽而覺得天天走來走去的院落竟然有那麼長的路,汗水開始從胸前乳溝往下爬。
好不容易進了廳內,渾身汗水淋漓。
廳內正中早擺好了一張方桌,方桌上鋪了一層細細的白砂糖,米籮在方桌上方約十公分處,插入米籮竹筷支撐在鋪著白糖的桌面上。如果紫姑顯靈,能見到竹筷在白糖上寫字,寫出的字就是神靈指引。
眾人眼盯米籮,目不轉睛。
突然蘆葉和蘆花感覺手指上的米籮搖晃起來,蘆花蘆葉大驚,又不能雙手去扶。
聽主事一聲喊:“紫姑顯靈啦。”
眾人齊齊跪倒。
這一聲喊令早已膽顫心驚的蘆花蘆葉魂飛魄散,再也無法掌握平衡,手指一歪米籮傾倒,“嘩啦”籮內米灑於桌面。蘆花蘆葉臉色如死灰,眼淚滾出來,咧著嘴想哭卻不敢出聲。
“抬轎,送紫姑回神臺。”主事一又聲喊。
蘆葉蘆花止住哭,凝神抬起米籮出正廳往院中走。這回倆人都耍了小聰明,悄悄用兩根指頭,如此一來米籮穩當了,後悔剛才沒耍小手段。
蘆葉蘆花走在眾人前面,拐過前院往廁所走來,眼前情景令她倆目瞪口呆,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後面盈月菊妹情知有異,抬頭看時只見供桌上燭光搖晃,幾隻白狐正搭著前爪撕扯祭品。
不知是倪瑞青還是菊妹先發出尖叫,引起蘆花蘆葉隨之驚呼。
“別慌。”主事低沉的怒喝讓驚叫聲立馬停了,大家停住腳步誰也不敢再往前走。
再看,狐跳上祭桌,踢倒紅燭,燭火在燭淚中淹滅,眼前頓時漆黑一團。惟見狐只你來我往目中無人撕扯雞鴨,碗碟跌於青磚地面,乒乒乓乓亂響。
初時大家還在瑞軒孃的鎮定中凝神定氣,當燭光滅了的一剎那,再也繃不住了,“哇哇”尖叫,相互攙扶又你推我搡往房內跑。
盈月沒動,自始至終沒跑也沒尖叫,她認出那隻跳上祭臺的是自己養大的白狐。
倪瑞軒衝上土樓,微弱的星光下瞧見狐群幽靈般越過圍牆,或從廁所鑽出去,旋風般刮過菜田消失在夜色中。倪瑞軒未經思考,帶著當值的民團隊員,旋風般衝下土樓,尾隨白狐跑去的方向追去,眼見狐群消失進劉少舟家宅基上的灌木叢中。
最後一條狐尾消失於樹叢,天地立時靜寂澄明,遮去星光的雲翳散去,萬物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