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文劉九合力將掐死的家昌放在床上,出門尋找黃包車,準備將劉家昌屍體運出去丟進河裡。劉家文出門後始終放心不下,擔心楊明亮提前回房,見到死屍告拆店家捅出漏子,況且他們已經身負命案,桃源縣並不敢久留,在城裡露出馬腳驚動警察,連忙又和劉九返回客棧。
進門後楊明亮對他倆說,“你小叔揹著你堂弟去街西胡郎中家了。”劉家文聽到這句話,頓時大驚臉失色,衝出客棧站在街上四處尋找。雪天街上人跡稀疏,行人廖廖可數。遠遠看到一個人揹著劉家昌已經到了十字街心,他立即返身回客棧牽出一匹拉車的騾子,劉九也衝出來了,沒等劉家文騎上去,躍身跳上騾背,揚鞭追趕。楊明亮見劉家文神色有變,知道出事了,尾隨途步追出來。
毛朋和劉家昌只顧逃命沒仔細分析情形,如果他倆躲進巷子裡,也不會有事,黃包車出了城,再想找地方藏身,四下裡明晃晃的哪有藏身之處。破舊的黃包車如驚弓之鳥,狂奔一陣,老車伕張嘴大喘說不行了蹬不動啦。
毛朋見身後有人騎騾子追來,他讓家昌坐穩了,自己在後面使出全身力氣幫車伕推車,好不容易上了坡,騎騾子人已到了身後。毛朋似乎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車送上坡頂,看著破車吱吱啞啞順坡下滑,速度越來越快,衝進一片松樹林。
毛朋緊張的心踏實許多,他立於坡頂,揪住衝上來的騾子籠頭,“吁吁”兩聲,騾子很聽話,乖乖站住了。其實不是毛朋有神力,而是騾子跑到坡頂,速度減緩,家用的騾子沒了烈性。
劉九跳下騾子,與毛朋扭打在一起。
劉家昌從歪倒的人力車下來,見毛朋叔在坡頂,孤身與劉九搏鬥,眼淚流出來,大聲呼喊:“毛朋叔。”
“你快走。”毛朋搏鬥中抽空對家昌大聲喊。
毛朋正值壯年,常年體力活,很有力氣,劉九不是他對手。但劉九知道身後有援兵,無後顧之憂下手也狠,平時就是一個土混混,常在街頭尋釁打架鬥毆。學了點三腳毛功夫。毛朋牽掛劉家昌有沒有逃走,也沒經歷過這種面對面的搏鬥,經驗不足。當毛朋眼鼻捱了幾拳之後,他索性死死抱住劉九摔倒在雪地裡翻滾,貼身肉搏劉九立馬處於下風,不一會,被毛朋壓在身下動盪不得。
毛朋騎在劉九身上,想起後背插著一把鐵鑿,木匠師傅外出攬活有個習慣,一把鐵鑿隨身掛在後腰木夾裡。毛朋反手抽出鑿子,對準劉九衣領下的脖子,停住沒往下插。
劉九也知道,如果鑿子插下來,立即會穿透自己的脖子,劉九望著毛朋,毛朋也望著他。
劉九閉上眼等死,他想不到會命喪陌生的小木匠之手。
毛朋見劉九閉上眼等死,扔了鑿子說:“算了,我倆無怨無仇,我不殺你。”說著放開劉九,站起身。毛朋放開劉九是想勸他別再追劉家昌了,畢竟是堂兄弟,多大的仇恨要互相殘害對方。
劉九睜開眼睛,心裡想確實與這人無怨無仇,他見鐵鑿扔在自已臉邊,爬起來坐在支地裡問:“你是劉家昌什麼人?”
就在這時候,劉九看到劉家文和楊明亮站在毛朋身後,兩把刀同時刺進毛朋後背。
劉九想喊住手,不要殺他,沒來得及喊出口,太突然,僅在一瞬間,毛朋也沒意識到背後站著兩個人。
毛朋尤如醉漢晃晃悠悠轉過身去,手指著劉家文和楊明亮怒睜圓眼,說不出半個字。揚起脖子,張口噴出一注鮮血,雪地撒滿鮮紅的花瓣,耀眼奪目。
鮮血噴到劉九臉上。
隨即,毛朋手軟腳軟倒在地上,臉埋入雪窩。
劉家文楊明亮對視一眼,望著坡下的松林,不見黃包車蹤影,返回原路。
劉九看著躺在地上的小木匠以及扔在一邊的鐵鑿,略一遲緩,抬腳將鐵鑿踢入雪窩,抹一把臉上血汙,揚長而去。
毛朋捨身與劉九相搏,為劉家昌贏得逃跑時間。
此時,劉家昌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五臟六腑似被掏空了,心晃盪在胸腔無依無靠,卻又不停下墜,帶著整個人沉入無底深淵,劉家昌暈了過去。
失魂落魄的車伕,扶起車子,推車跑了。
劉家昌不知自己暈了多久,醒來見曠野空無一人。
歪歪扭扭的車轍隱進前方林子,定是車伕的去向。
劉家昌不知何去何從,趴在雪窩裡雙手扒拉著雪把頭埋進去,就這樣靜靜地趴著。雪漸漸溶化,雪水流入脖子,臉刺。
劉家昌忽然想起棗花妹妹,棗花媽媽,毛爺爺。他們此時都還在盼望毛朋叔和自己回棗樹灣呢。
想到此劉家昌渾沌的大腦忽然清醒了,頭從雪窩裡抬起來,爬起身,站穩雙腿,返身往坡頂爬。
四野空寂,雪花仍在飄,落於髮梢,滑過耳畔可聞悉索聲。
一陣冷風灌進衣領內,立即冰涼,不由控制哆嗦了一下。
上到坡頂,劉家昌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毛朋背上兩把刀柄落滿雪花,風起處刀身微微晃動,洇出土黃色棉襖的血早已凝結。嘴角邊最新流出的一灘血,尚未凝。
劉家昌跪倒在地,仰天嘶喊:“老天爺呀,你讓毛叔叔醒來呀!”
他抱毛朋冰涼的頭顱,直直地望著他緊閉的雙眼,淚水象解凍的小河嘩嘩流淌。
許久,劉家昌喃喃自語。
“毛叔叔,你睡著啦?雪地冷,我揹你回家。”
劉家昌拔去毛朋背上兩把刀,他不知那來的一股力氣,將毛朋扛起來,腋下夾著兩柄刀朝城裡走去。
進了城內大街,路人驚駭不已,紛紛躲閃,早有人去警察局報案。身後圍觀人群越聚越多。劉家昌渾然不覺,一步步往前走。嘴裡唸唸有詞。
“毛朋叔,我們回家……”
“毛朋叔,我們回家……”
一群身著黑制服白綁腿的人圍住劉家昌,劉家昌仍沒停步,只是腳步早已虛浮無力,晃晃悠悠,卻無一名警察上前叫停。終於他雙腿一軟與背上的毛朋叔同時倒在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