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他心中冰凍全解,恩怨勾銷,從幼年與他形影不離的死亡似乎也逐漸褪去,他冰冷的雙手再不握劍,他的眼眸星辰重明。
休涯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這句話說起來似乎有些抽象,而且休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解釋這種感情,但是他就是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得到了重生。
一種,重新定義自己存在的重生。
在極地的世界裡面,沒有人會關心你是死是活,他們只關心你任務有沒有完成,在這樣的世界裡面待久了之後,你會發現你的任何感情,都會變得特別的單薄。
不過這種單薄會讓你隨時保證冷靜,在生死一線之時,讓你清醒。
但是同樣的一個副作用就是,在你得到一絲溫暖的時候,你會感覺到一種惶恐,恍若燙手的山芋,一種想要丟擲去,但又想要抱住的感覺。
這就是現在的休涯。
像戈羅那樣高高在上的主上一般的人物,是不可能關心他們這些暗衛的死活的,他們死了就是死了死了,除非死的具有一定價值,畢竟他們這一批沒了,接下來還有別的一批,暗衛這種東西就好像是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會有一茬,而極地就是一個培養他們這樣的人的地方。
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暗衛。
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休涯也並不是一個特別完美的暗衛,雖然他各方面綜合條件都不錯,但是他的心思太過敏感,不夠無情,要不是當年一些機緣巧合,他也根本不可能來到戈羅的手底下做事,並且因為他的這種情感太過豐富的原因,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在戈羅的手底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出彩的成績。
這一次戈羅出巡,完完全全是考慮到休涯是她身邊待的時間最長的一位暗衛,同樣休涯也是活的時間最長的,所以戈羅這才將他選為了這一次的出巡下屬。
因為不管怎麼說,休涯對戈羅,還是比較瞭解的。
可是休涯怎麼也沒有想到,像戈羅那樣冷酷無情的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並且還是對他這一個可有可無的暗衛說出口的。
不過這一瞬間,他的感情就算是再過複雜,在下一秒休涯也已經冷靜了起來,他考慮到戈羅已經失憶,所以很多時候她說的話都帶著些許孩子氣。
從她最近的一些表現都可以看的出來,所以休涯也就並沒有將這一句話給放在心上,而是收起了自己那如春風過境的柔軟,換上了一副平日裡的姿態,緊接著說道“目前來說,我是最好的選擇”。
常歲當然知道休涯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這一次帶來的人損失慘重,並且好幾個好手都已經在懸崖邊殉職,之前派出去的那三個人,用休涯的話來說,可以說是比較優秀的暗衛了。
可是結局呢?就那樣變成了三個人頭回來了。
考慮到隱藏在暗地裡的敵人太過陰險毒辣,似乎這個時候讓休涯回去,是最有勝算的選擇。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局面一定要搞明白才行,不然的話,他們只有可能像無頭蒼蠅一樣。
也是因為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所以常歲並未多言,她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是於事無補的,因為常歲沒有更好的辦法替代掉休涯的這一個想法,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只能夠讓他放手去做了。
“這邊你準備怎麼安排?”
常歲在默許了休涯的這個想法之後,她比較關心自己該去做一些什麼,畢竟她不可能在這一個地方守株待兔一直的等著休涯歸來,首先,他們還有很多線索,還沒有去確定和收集,並且常歲已經在這個地方暴露,在接下來的時日之中,肯定還有可能會引來許多的不必要的麻煩,而現如今休涯一走的話,她一個人就是孤苦無依的狀態了。
其實休涯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也考慮到過這個問題,所以這個時候他緊接著說道“我已經暗地裡做好了安排,在我離開之後,會有人帶你去到另外一個地方,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他會在我離開的這一段時間內儘可能的照顧好你,但是有些危險想來依然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還望主上切勿小心”。
這個時候休涯非常畢恭畢敬的稱呼常歲為主上,並不是他忘記了常歲之前所說的在外稱呼她為小姐的事情,而是希望常歲的心裡能夠記住他的這句話。
切勿小心。
現在將常歲丟在亓國帝都,看起來好像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因為現在休涯一旦離開了常歲的話,她也就是一個孤苦無依的狀態,或許這種局面對於昔日的戈羅來說,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現在她已經失憶了,所以這個決定可以說是冒著巨大的風險。
畢竟他不可能再帶著常歲原路返回,這一路上的兇險可比亓國帝都要多得多。
不管是暗地裡半路的劫殺,還是其他存在於未知之境的危險,都是隨時隨地可能會爆炸的存在。
並且最重要的是,休涯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一個避風港,還是一個修羅場。
兩害相較取其輕這個道理,他的心裡還是非常明白的,雖然將常歲獨自留在帝都的這個決定,聽起來似乎有些荒謬,但是對比起他要走的路的話,這是目前對於常歲來說最安全的方法了。
畢竟之前城樓之上的那件事情,讓修亞心裡邊還心有餘悸,畢竟現在常歲還不能夠像以前一樣施展身手,如果接下來再發生那種突然間暈倒的事情的話,那麼很有可能他們兩個人都會陷入到絕境之中。
而常歲自然也能夠明白休涯的良苦用心,有些問題必須要有人去解決,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人去經歷,他們不可能永遠停在原地,再加上現在暗地裡,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在盯著,隨時準備伺機撕碎他們,所以與極地取得聯絡,得知下一步計劃,就顯得更加的尤為重要。
既然如此,那常歲索性就把這一切當作是一個更高階別的副本在打就好了,畢竟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一帆風順的,這些只是小小的試煉而已。
帶著承重的心情吃完了早飯,常歲目送著休涯離開了這個房間,他的心裡面有一些惶恐,不知道這一次的離別,是否會是永別?不過就算是再也見不到休涯了,他也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畢竟接下來她自己要走的路,不見得比休涯的要好走一些。
待到休涯離開之後,常歲便和自己身邊的那幾個暗衛稍微溝通了一下,讓他們儘可能隱藏自己的行蹤,並且也儘量不要出現在常歲的身邊,這樣的話,就可以儘可能地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
畢竟一個人對比起一群人來說,目標還是要小一些,而且常歲還下達了一個聽起來非常讓人匪夷所思的命令,那就是如果接下來之前擄走自己的黑人再出現的話,他們便不用竭力救援,只需要暗地裡面跟蹤就好。
雖然那些暗衛不明白常歲此舉到底意欲何為,但是卻不敢過問太多,畢竟這是戈羅做的決定,她做的決定,就算是聽起來匪夷所思,那也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考慮,他們不必過問,只需要執行命令就好。
而常歲的這個舉動,其實也算是在賭一把,賭一把之前自己對那個黑衣人的猜想是對的,也賭一把,那一個黑衣人的義父,是對自己有一定需求的,而並不是直接和那些暗地裡的人一樣,想要直接一刀取了她的性命。
雖然這個舉動看起來似乎好像是與虎謀皮,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時候的常歲已然是走投無路了,只有期待絕處逢生的可能。
雖然那個黑衣人看起來是一條死路,但是又一句俗話說得好,置之死地而後生,常歲不可能永遠活在休涯他們這一群暗衛的保護之下。
常歲或許沒有戈羅那矯健的身手,也沒有戈羅的那一副冷靜的頭腦,更沒有戈羅殺伐果斷的性格,也沒有戈羅那冷酷無情的心理。
但是她有她自己的活法。
要想活下去,那就必須豁出去,因為常歲的心裡面明白著這個道理,所以她這個時候才敢下這樣的一個決定。
在現代社會的時候,她是一個波瀾不驚的普通人,從小到大家裡邊安排的明明白白,一路上學工作,從來沒有過太大的波瀾。
自己甚至沒有替自己的人生做過任何巨大的決定,上哪個學校?做什麼工作?都是養父決定的,甚至她還想過如果接下來到了該結婚的年紀,養父讓自己嫁給一個人的話,常歲很有可能也就嫁給一個人了,並不是她性格里的與世無爭在作祟,而是她覺得在那樣一個環境之下,自己根本沒有與養父敵對的必要。
活著就好。
但是在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常歲的想法逐漸得到了一些改變。
她一開始醒來之後也是這樣想的,能夠活著就好,活下去是她最根本的想法,但是也不知道是老天爺和她做對,還是命運根本就是想和她開一個天大的玩笑,暗地裡面竟然有這麼多人在覬覦著常歲的這一條小命。
所以這個時候常歲不得不反抗起來,原本只要能夠活下去,她怎樣無慾無求都可以。
但是現在有人卻一心想要她的命,這就好像是觸及到了常歲的底線一般,她只是想要簡簡單單的活下去,但是有人卻不想讓她得逞,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常歲或許在現代的時候是一個唯唯諾諾的性格,但是在來到了這個快意恩仇的世界之後,她突然間發現自己或許可以換一個活法。
或許從某些程度上來說,常歲的骨子裡面,也期待著自己這樣的一個改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用在現代社會好像很符合那些年輕人的生活方式,畢竟大家都是一樣,按部就班的學習,按部就班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孩子,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但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局面已經越發的不可控制,就連她最基本的想要活下來的這個願望,常歲都沒有辦法保證,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恍若觸底反彈。
每一個看似善良柔弱的人,實則背後都隱藏著一隻嗜血的猛獸,有些猛獸能忍受劇痛,一輩子不曾醒來,而有些猛獸,卻會選擇復甦。
以殺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