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惠風和暢,浮雲自開。
一大清早,驚棠便已經和夏遺灰兩個人結伴而行,去往了城南,而就在他們兩個走了不久之後,夏飲羽此時此刻也姍姍來遲。
在夏飲羽的馬車停在了四皇子府門口之時,常歲早就已經穿戴整齊坐在了中堂之中,一邊兀自的煮茶品茗,一邊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面前擺著的這四個茶盞,也被他挪過來移過去,就好像是企圖在這茶杯位置的變換之中,找到一條思緒的出路一般。
而夏飲羽遠遠的看過去,倒是覺得常歲的身上,似乎好像少了些許東西。
這種東西並不是實質存在的,而是一種感覺,因為夏飲羽對常歲最深的印象,還是停留在那暗宮之中,也就是他救了自己之時,那一副睥睨眾生的高冷淡漠,那是一種彷彿來自於骨子裡的疏離,要是用比擬的說法來說的話,就好像是金縷衣一般。
生長在極寒之地,外面裹了一層經久不衰的霜凍,恍若遺世孤立。
而現如今的常歲的身上,雖然也有一種超然脫俗之感,但是她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溢於言表的飄逸靈動,這種飄逸靈動和高冷淡漠,乍一看倒是有一些類似一種讓人顯得超凡脫俗的特質,然而這兩種特質,如果仔細辨別起來的話,又有一種根本上的區別。
前者好像是遊戲人間,但是卻又不落於俗套的仙子一般,而後者,則是徹底不摻染任何俗世,來這人間走一遭,也不過是一種對世人的垂憐。
而且理論上來說,這兩種氣質應該不存在於一個人的身上才對。
然而眼前的這個人,慵懶的坐在木色的繡花坐墊之上,一隻手的手肘放在了紅木矮案的旁邊,修長的手指和皓白的手腕倚靠在自己的臉頰之側,另外一隻手,則在那裡擺弄著晶瑩剔透的描翠茶盞,層層疊疊的灑金紗幔廣袖,滑至了她的胳膊肘處,因此她的藕臂便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其實戈羅的這一具身體,比較異於常人的一點,並不是她那一張美得非常精緻,並且很有氣質的張臉,而是她光潔到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面板。
而且她太白了。
在陽光之下,彷彿白的發光。
這種白其實是一種非常不健康的,一般情況下,少女的面板都應該是白裡透紅,但是她的面板,卻微微有些些泛青色,常歲有一次在沐浴之時,甚至還發現在熱水浸泡之後,透過這慘白的面板,基本上都能看清自己腿上的一些血管。
這種面板是常年不見天日才會養成的,而且是所謂的長年,也並不是三年五載之類,而是一種伴隨著她成長的黑暗。
再反念一想,戈羅作為極地的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那肯定是從小就經歷著各種各樣的訓練,處於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狀態,從她的攻擊,便可以看的出來,戈羅應該是活在屍體之中的。
以至於那一段時間,在花間客待著的時候,常歲偶爾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都會被嚇到,這漆黑的長髮,垂至腰下,瘦弱窈窕的身材,慘白泛青的面板,怎麼看都好像是一個女鬼……不過在她輕點朱唇略施粉黛之後,這種白,倒是讓她有一種超凡脫俗之感,就好像是畫在紙上的美人似的,彷彿不應該在人間。
只見大門口的夏飲羽,兀自佇立在原地,於心中感嘆一番之後,便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因此便一邊進來,一邊說道“看來你應該是做好準備了,咱們走吧”。
聽見這一聲年少爽朗的聲音之時,常歲便微微側頭抬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略微招呼了一下,便讓夏飲羽過來。
夏飲羽眼見者她藕白的手臂,和灑金的廣袖,在斜斜投射進來的陽光之下肆意舞動,頗有一種春日碧波日光漣漪之感,心中不覺生出一絲恍惚,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在那個在暗宮之中殺人不眨眼,將自己護在身後的人嗎?不過恍惚歸恍惚,他這個時候依然快步走到了中堂之中,坐到了常歲的對面,然後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言語道“難不成,還有什麼事情要交待給我嗎?”
。
“你猜對了,還真有事情要提醒一下你”常歲剛剛說完話,便推給了夏飲羽一杯茶,示意他不要這麼急躁,要沉下心來。
昨天她接下這個任務之後,驚棠還同自己著重提了幾點建議,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今天去拜訪陸雲琛,便一定是要以一種探望的姿態而去,而不要急功近利的,直接就向陸雲琛詢問關於茶樓的事情。
當然了,關於這個問題,可以詢問一點點,但是千萬不要涉及太多,免得惹那陸雲琛生疑。
這個傢伙身為亓國帝都有名的青年才俊,孤身一人年紀輕輕,便能夠將整個沈家的產業做得如此之大,也就說明這個傢伙,絕對是一個心思細膩,難以對付的存在,如果在他們面前露出了一些馬腳的話,那麼很快就會讓他生出警惕之心,接下來要想在他的身上在查出來一些蛛絲馬跡,那便就是難如登天了。
而這個夏飲羽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一個口無遮攔的性格,甚至是這心裡,應該也藏不了什麼事情,所以在見到陸雲琛之前,常歲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打一下預防針。
“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一次去是為了什麼吧?”
當常歲面帶笑意,同自己說完這一句話之時,夏飲羽便露出了一副疑惑之色,畢竟在他的心裡,夏飲羽認為關於今天的行程,昨天都不是已經定好了的嗎?難不成現如今他們又變卦了?因此這個時候,就見他直接來了一句“我們難道不是找陸雲琛,問關於那兩個茶樓的事情嗎?”
。
“錯!”
常歲還沒有等他將話說完,便在夏飲羽面前,突然間打了一個響指,將他的話給嚇了回去,隨即繼續說道“我們今天去拜訪陸雲琛,是因為他是你的好友,而且前一段時間不在帝都,現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作為她好朋友,本應該去見上他一面,因此,這才是我們這一次去往陸家的原因,明白了沒有?”
。
“嗯……”夏飲羽雖然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他也明白,常歲是要自己演一齣戲,雖然夏飲羽對自己的演技並不是特別的自信,但是考慮到這是一個在自己的哥哥面前大展身手的機會,所以他沉默了一會兒,便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笑著說道“那是自然,舊友許久未見,自然是要拜訪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