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滿目星河。
他驚棠也算是有歷過風神俊秀的江河山川,纏綿悱惻的江南水鄉,見過那英姿颯爽的馬上女郎,也見過那白紗拂面的憂愁嬌娘,他見過這世間諸多的美好,也見過這世間諸多的黑暗,卻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中,能將三千里風光全部揉碎進那彷彿深海一般的眼眸之中。
哪怕只是瞬,時間,可是這一瞬,這一刻,卻好像是鐫刻一般停留在了驚棠的心中,哪怕時隔多年,哪怕物是人非,他都未曾忘過今日這一眼。
甚至他曾經認認真真的想過,或許很多時候,某些事情早就在你不經意間就已經註定,而這種註定的方法,可能也不過只是一個眼神,不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
你當時或者沒有想過那麼多,但是等到你幡然醒悟之時,卻發現那是你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然而這般如詩如畫的畫面,也並沒有維持太長時間,因為在驚棠醒來之後也不過只是一杯茶的間隙,就聽聞遠處傳來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並且還伴隨著“你是若是實在跑不動,我其實可以揹你的,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不用和我客氣這麼多,畢竟現在還是主上的安危比較重要……”。
御肆一邊馬不停蹄向中堂趕來,一邊口中還忍不住的嘮叨這些話,並且語氣也表現得非常著急,儼然就是一幅面對如此速度很失望的模樣,並且他言語之時。
那一雙躁動不安的雙手,也一直在想著如何將這個醫師直接抓住扛在身上,但是最後卻因為醫師對自己的防備,從而一直沒有得手。
這其實也不怪醫師,別看這個小老頭平日裡不是呆在自己的醫館,就是呆在這四皇子府,彷彿是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一般,但是事實上他在早年的時候,可是沒少為驚棠的這些暗衛們奔波出力。
而因為這些暗衛的工作原因,平日裡各地是見不得光,所以醫師每一次得知他們受傷之後,都得去到各個角落去尋找他們的蹤跡,而因為救死扶傷之事,本來就是同閻王爺手底下的黑白無常爭分奪秒,所以很多時候那些來請醫師的暗衛們,就直接扛起了醫師飛奔而去。
要知道這醫師已經上了年紀,雖然平日裡也比較養生,但到底是一副已經步入老齡化的架子骨,哪裡經得過這些年輕小輩們的顛簸?所以他便對這種扛住自己的事情非常的有心理陰影,哪怕這個時候受傷的是他們的主上,醫師也不願意讓御肆揹著自己狂奔。
因為他更瞭解,像御肆是這般的頭目一般的人物,他的奔跑能力更是比那些暗衛們要出色許多,若他帶著自己趕往中堂的話,怕是等醫師落地之時,這一身老骨頭也該散落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哪怕就是醫師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甚至可以說是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是他卻不願意接受御肆的“好心幫助”。
而一直在前方帶路的御肆,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除了在嘴上嘮叨之外,也不敢輕易冒犯這個醫師,畢竟他這麼多年跟在自家主上的身邊,可謂是勞苦功高,而且這個醫師不等同於一般的江湖郎中,他對待解毒一事,更是有自己的一番專研,哪怕就是放眼望去整個亓國,怕是也找不到比他醫術更加精湛的大夫了。
所以這醫師在他們四皇子府中,可以說是國寶一般的存在,哪怕就是御肆心中急躁,也不敢冒犯一二。
只是等到他們二人匆匆忙忙的趕至中堂周圍之時,便看到中堂之中的那兩個人,現如今竟然正對面而坐,完全沒有御肆之前言說的情況緊急的模樣。
這醫師也是一個有脾氣的老爺子,所以這個時候在見到了驚棠端坐於中堂之中之時,他哪怕已經處於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但是卻依然忍不住開口訓斥道“我說御肆你個小子,你做事平日裡也算是雷厲風行中帶著穩紮穩打,但是今天怎麼就如此的冒冒失失?而且言語之間也太過誇大了一些,這主上不是好好的坐在那裡呢,怎麼被你說的就好像是馬上就要兩腳一蹬駕鶴西去的模樣呢?”
。
御肆這個時候也沒有時間調侃一下這個小老頭,竟然在如此疲憊的情況下,甚至連呼吸都快調整不過來的情況下,語言也能夠這麼的順暢吐槽自己。
因為他現的雙眼,正緊緊盯著自己主上的眼睛。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掐指算來,陪在驚棠身邊最久的人也就是他御肆了,不管是按照年份來算,還是按照陪伴在驚棠周邊到時間來算,御肆都可謂是數一數二的老人,但是他同驚棠相識這麼長時間,卻從來沒有看到驚棠有過這般的情緒,這一霎那,御肆甚至感覺眼前的這個主上好像有一些陌生。
驚棠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從自己心中的神壇之上跌落了下來,彷彿渾身上下沾滿了銀灰色的俗世煙火,不再是那個能夠讓御肆一輩子望其項背的主上了。
在御肆心裡的主上,永遠是那樣一個為了自己的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因為他心有執念,所以整個人在努力他的目的一時,才會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意義生輝的光芒。
而這種光芒,就好像是在御肆黑暗的生命之中,起到了一種燈塔的作用,讓他明白了自己將來該去向何方,自己將來該做什麼事情,更明白了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活下來才是有意義的人生。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御肆就一直想要成為驚棠那樣的人,為了目的誓不罷休,並且為人處事永遠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彷彿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彷彿任何的危險,都能夠被他輕易化解,這樣的人永遠看不到他慌亂的一面,永遠看不到他生氣的一面,讓你覺得深不可測,又會覺得非常的可靠安心。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主上,似乎好像從這個常歲出現開始,就開始逐漸偏離了一開始的軌道,甚至御肆還想要去問一問驚棠,他是否還記得自己最初的執念。
他是否還記得,他們一開始接近常歲,又到底是為了什麼?頃刻之間,御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整張臉上也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擔憂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接近於讓草木結冰的冷漠。
甚至在這一霎那,原本還想要嘰嘰喳喳一番的醫師,這個時候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因此感忙收回了自己剛剛想要說的話,然後將目光放在了御肆的身上。
這個小老頭那一雙看似好像有一些渾濁的眼神之中,也彷彿看透了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