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許哥麼?”
“我小沈啊,就上次在二連,跟馬哥一起那個,記著不?”
沒錯,我聯絡的人就是之前出貨時,馬哥找來的那個古董商——許振東。
記得當時馬哥跟他打電話,倆人開口就媳婦長媳婦短的,我感覺他們關係應該不錯,沒準知道馬哥家裡的事。
“小沈……”
“哦哦哦,記著記著!”
“那瘦小夥兒,小沈把頭是吧?咋了?有貨啊?”
我說:“許哥,是這樣,我看您跟馬哥挺熟的,就想跟您打聽打聽,馬哥家裡啥情況你知道不?”
“老馬家裡?”
聽筒裡安靜幾秒,而後就聽砰的一聲,許振東應該是關上了門。
“啥意思啊小沈把頭?跟我打聽老馬家幹啥?”
深吸口氣,我說馬哥出了點事兒,我們得去他家看看。
“啊?”
許振東頓時一驚,急聲問:“老馬咋了,挨抓啦?”
“沒、沒挨抓,是……”
話說到這就足夠了,因為在我們這行裡,說人“出事兒”只有兩種情況,許振東說的是其一,其二就是馬哥這種。
這次電話那頭安靜的時間更長,得有大概十幾秒。
“咋弄的?啥時候的事兒啊?”
我沒解釋太細,只說是前幾天在外蒙那邊出的事兒,現在人已經化了帶回來了,要送到家裡處理一下後事。
別看之前許振東聊天時沒個正形,但經驗確實不淺。
他沉吟片刻,立即問:“我記著老馬上回不說……說你們還有個老師傅呢麼?咋的?你別跟我說,是你自個兒去送?”
我說不是,還有上回拿筐那個小姑娘,結果許振東聽完直接沒音兒了。
“喂喂?許哥,還在聽麼?”
等了一會,他長嘆口氣,聲音顯得低落不少:“你倆小孩兒能幹啥呀,行吧,你們這會在哪呢,到克旗沒有?”
我一驚。
本來只想找他問問情況,但聽他這話,難不成是要過來幫忙?
“額還沒有,我們正從二連往過走呢,估計明早能到。”
許振東嗯了一聲:“那你們到了,就從克旗等我吧,我明天……嗯,差不多晌午能到。”
我趕忙點頭:“行行,那麻煩許哥了!”
“沒事兒,你們開夜車注意點……”
結束通話電話,郝潤我倆對視一眼,同時長出口氣,許哥能過來,估計這事兒就沒啥難度了。
猛踩了一腳油門,我心說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看來打從跟把頭見面後,我們終於否極泰來了……
克旗全名克什克騰旗,是赤峰市下轄的縣級單位。
不過自治區的行政規劃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旗政府大多沒有單獨的縣城,駐地都是鎮級單位。
比如克旗就是,旗政府所在地的名字叫做經棚鎮。
“經棚”二字並非蒙語,是蒙語漢譯。
據說是康熙年間,當地牧民為了迎接喇嘛誦經祈福,用木架和毛氈給搭建了臨時的棚屋,後來隨著漢蒙交流的日益頻繁,這裡逐漸形成聚落,被蒙古的客商稱為“巴拉斯浩特”,翻譯過來就是經棚的意思。
下午一點多,我們在經棚賓館大堂見到了許哥,寒暄過後他也不磨嘰,直接問馬哥骨灰在哪。
我一愣。
“許哥,你今天就要去啊?”
“艹,你這事兒還挑啥日子,今天不去,過完年再去啊?”
被懟了,我支支吾吾說那倒不是,就是還沒做好準備。
“準備啥準備?”
許哥邊掏煙邊說:“往這邊人沒這麼磨嘰,哎對了,預備給多少錢啊?”
聽他這麼問,我心裡不自覺一動。
給多少錢我早考慮好了,兩百。
其中一百是這次馬哥應得的分成,另一百則是安家費。
實際上按照行規,那年頭兒的安家費沒這麼多,一般也就是十到二十左右,但馬哥是為了救我們出的事兒,我自然要多給,另外法螺也有馬哥的份,埋完法螺我還會再給一筆,至於馬哥交給我的那張卡里有多少錢,這不是我該好奇的。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已經不再是出入江湖的小坷垃,這道理我懂。
於是我舔舔嘴唇,試探著問:“五十,許哥你覺著……”
“忒多了!”
他打斷我連連擺手:“老馬媳婦人倒不錯,但是他那個大舅子還有老丈母孃,忒幾把不叫玩意兒!”
“你給多了,全得叫這倆雜總艹嘚剜切~”
許哥滿嘴粗話,說的我跟郝潤面面相覷。
“那許哥你意思是?”
“三萬!”
“多一分不給!”
深吸口氣,我瞥了他一眼,也掏了支菸叼進嘴裡:“許哥,那你看剩下的錢是……”
“嘿你小子,看著挺精的,咋這笨呢?”
“要個卡號唄,接長不短兒打點兒,五十萬有個幾年不就打夠了!”
我徹底愣住,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小人了。
緩了緩神,我鼻子一酸,有些激動的握住他手說:“許哥,好人啊,我替馬哥謝謝你了。”
許哥被我搞的一懵,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沒好氣的說了個艹。
……
馬哥家離經棚不遠,只有三十多公里,叫很黑村。
對,你沒看錯,真就叫這名字。
現在這地方好了,由於名字特殊,且緊靠熱阿線自駕公路,成了網紅打卡村,但我當年到的時候……嗯,也不能說是很窮吧,畢竟那時候大部分農村都差不多。
估計是當時內蒙這邊,防風治沙還沒怎麼見成效吧,搞得整個村子都是土抹啷嚎的,看起來就顯得破敗了一些。
許哥沒讓我倆進屋。
我考慮了一下,也就沒進。
聽著屋裡傳來的嚎啕大哭,郝潤忍不住低頭抹淚。
我心裡也不好受,類似的場面,我五歲那年經歷過一次,印象中奶奶哭的很兇,最後好像都哭暈了,我當時也哭來著,只不過我是因為聽說吃不上大頭娃娃巧克力才哭的……
許哥具體怎麼聊的不清楚,總之事情沒出什麼波瀾。
確定出殯時間後,我們立即返回經棚訂購棺材花圈什麼的。
原本按許哥的意思,弄個好點的骨灰盒就行了。
他說打完了框子,直接用大理石板將四周底部砌好,然後骨灰盒放裡邊,再用大理石板封頂,現在火葬都時興這麼搞。(打框子就是挖墓坑的意思)
但我不同意。
馬哥這最後一程,我必須得讓他走的風風光光,所以我直接買了口二三四加五的黑漆大棺材,比我爺爺的還大半號。
到了買紙紮時,看著等身大小、畫的活靈活現的小丫鬟,我心裡暗暗盤算:
馬哥喜歡嫖,但看馬嫂那狀態別說一二十年,我估計就是三四十年也夠嗆能去見馬哥,這麼長的時間,讓他自己在下邊,那也太孤單了點兒!
打定主意,我立即指向那個小丫鬟,對老闆娘說:“這個,給我來十個,都要年輕臉兒,最好是不一樣的,額……還有這個腿上……”
“哎!平川!”
我正打算問能不能給丫鬟腿上套上絲襪,因為馬哥有次說過他喜歡絲襪,不料郝潤突然壓著嗓子喊我,而且還使勁拽我的袖子。
“昂?幹哈?”
郝潤立即湊到我耳旁:“你看對面,看五金店門口那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