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多少修行人以參破生死為追求。
想要參破生死,起碼也得坦然面對生死。
但就這一點,也沒多少人做得到。
我也做不到。
我也怕死。
王智文喊著不怕死,被我扔下陽臺一剎那,他怕了。
吊在十幾米高的空中、死亡邊緣,瑟瑟發抖頭上全是冷汗。
“現在還說不怕死?”
“老……老子不怕!”
嘴硬也算是人性中的一種惡,不然知錯就認,也不會算美德。
我一手抓著已經骨瘦如柴的王智文,一手從口袋裡摸出了他手機。
開啟通訊簿、我撥了王智文母親的電話。
嘟嘟幾聲,電話通了!
‘小文是沒錢了?媽過幾天給你打,找工作不急,要注意身體。’
電話裡的聲音,讓王智文顫抖起來。
我掛了電話,又撥了他姐姐的。
‘王智文,都畢業這麼久了你還沒找去工作?別天天鼓搗你那破小說咱沒這個命,踏踏實實行不行,媽都多大年紀了,該享清福了。’
‘說話啊?又不愛聽了是吧?’
王智文閉著眼睛,露出了痛苦神色,捂著耳朵不想去聽。
“怎麼?跟女鬼呆久了,覺得現實太殘酷,接受不了?”
面對我的質問,王智文哭了,嚎啕大哭。
我把他拉了上來,扶到椅子上坐下。
他抱著腦袋、爛泥一樣癱在椅子上。
我坐在一旁一邊編著柳條鞭一邊等趙青回來。
柳條鞭自然是用來打鬼的。
十二點過幾分鐘,本就陰嗖嗖的寢室,陡然間陰冷起來。
一陣陰風吹過,趙青憑空站在了門口。
“許仙,辦好了?”
一看到我,趙青便迫不及待追問起來。
“我沒本事讓你們在一起,在纏著他,他會死,這點你很清楚。”
趙青不說話了,死死盯著我,陰森的眼神透著寒意,隨即它看向了王智文。
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殺意,蔓延開來。
我站起身不著痕跡擋在了王智文跟前。
“你想等他死了,你兩都是鬼,就能長相廝守了對吧?”
趙青來找我求助,她知道王智文快死了,是出於愛。
求助不得,想讓王智文也變成鬼,一樣出於愛。
有句話叫愛情是自私的。
被我拆穿了心思,趙青身上鬼氣開始翻騰,寢室裡陰風陣陣,吹得窗簾呼啦啦直響。
“那我告訴你,就算他死了,你們也沒啥好結果,別的不說他還欠了母親養育之恩沒還,就這麼死了,也得下地獄。”
“甚至他母親會受不了喪子之痛,一塊去死,罪過可就更大了。”
說完我走到王智文身旁,把柳條鞭塞到了他手裡。
“陰陽相隔、人鬼殊途是天道,天道不可違,我試過結果很慘。”
“現在我依舊不服。”
“所以你兩的事我沒本事幫、也沒理由硬來,該說的已經說了,是趕走她接受現實活著,還是等死,自己個選吧。”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寢室。
到了宿舍樓底下,我抬起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
“希望能有個好結果,還得守一夜,真是累傻小子。”
拿著傢伙事,我選了個隱蔽角落坐了下來,盯著王智文寢室。
鬼魂因執念存在。
我不清楚趙青死了這麼些年,之前是因為什麼執念一直逗留在圖書館。
是因為學業沒完成?
捨不得這麼年輕死了?
但現在它的執念是王智文,王智文不管不顧繼續跟它在一起,它不會暴走。
一旦王智文拒絕,柳條鞭一揮,保不齊趙青就會暴走,掐死王智文,鬧得整棟樓雞犬不寧。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趙青能想明白主動放手。
有首歌不就叫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守了一個多小時,我看到王智文拉開了寢室門,趙青從裡頭飄了出來。
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放手了?”
“也許吧,有緣無分著實折磨人,可惜天道難違。”
白靈素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身旁。
“是啊。”
“夫君,你我以後會如何?”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我沉默了,白靈素靜靜地看著我。
王智文、趙青是陰陽相隔、人鬼殊途,有違天道。
我與白靈素何嘗不是人妖殊途。
甚至她現在都只是個妖靈。
“未來誰說得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到時候你死了,我也死了,你媽怎麼辦?”
其實早在從胡三娘手裡拿到師父那封信時,我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南歸一路上也都在想。
最後我想明白了,以我媽的性格,她看到那封信也一定會給白靈素看。
白靈素救了我很多次、救過我家很多次。
“放心吧,真到那一天,估計我媽得拉著我死你前頭,當然了我肯定不會這麼幹。”
“我得死你兩前頭。”
“情況不同選擇不同,這是我的選擇,不是王智文的,你別想多了。”
白靈素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在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女鬼走了,也沒鬧出亂子,夫君早些回去休息,夜深寒重。”
朝我使了個禮,白靈素消失了。
躡手躡腳翻牆回到寢室,孫祖耀、王城早就睡得跟死豬一樣。
第二天去上早課的時候,我剛到教室門口,就被導員給攔住了。
“許仙,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這讓我很是納悶。
除了最近幾天作為那篇鬼故事的男豬腳,意外火出圈外。
我在班裡就是個小透明,成績中下,也沒擔任什麼職務,犯錯更談不上。
導員找我幹啥?
跟著導員到了辦公室,推門一進去,六個老師站起身,齊刷刷盯著我。
這一下我是徹底坐立不安了,幾秒鐘之內在腦子裡把到醫科大後做過的事都過了一遍。
也沒犯錯啊!
值得這麼多老師興師動眾?
“程老師,他就是許仙,你們聊吧?”
“別緊張,就是找你聊點事。”
導員拍了拍我肩頭,轉身走了,順手還把門給關上了。
“各位老師,您們找我啥事啊?”
“許仙那篇鬼故事你看了?”
這話一出,我心裡頭咯噔了一下。
仔細一看好傢伙六個老師,全都頂著黑眼圈,閃爍的眼神裡噙著後怕。
這是集體撞鬼了?
“我看過。”
“那你真的會捉鬼降妖?”
程老師問完這話,六個人全都緊張兮兮盯著我、期待又害怕。
我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那篇鬼故事剛被刪。
我要說自己真會,不成了帶頭搞封建迷信?
“許仙你別擔心照實說,我們不會傳出去。”
“確實懂一些,那篇鬼故事有些內容,一部分也是真的。”
呼啦一下!
六個老師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衝過來就把我給圍住了。
七嘴八舌就開始求我幫忙。
我也大概聽懂了。
他們真是集體撞鬼了。
六個老師全都是負責附近幾個校園論壇的。
王智文那篇鬼故事就是他們刪的。
昨天晚上,他們六個人都被趙青纏上了。
有的睡到半夜,鬼壓床。
有的起夜,剛尿完一起身,趙青就從鏡子裡浮現了出來。
最倒黴的一個,直接被趙青附了體,半夜爬起來恢復了那篇帖子。
但要說被嚇到最慘的,還是程老師。
他是師範的,還教過趙青。
死了幾年的學生,突然出現在鏡子裡,先禮後兵叫他程老師,然後威脅他恢復那篇鬼故事。
這畫面想想都滲人。
早上起來程老師嚇得夠嗆,給認識的趙老師打了電話一問,趙老師也看到趙青了。
巴掌大的地方,很快六個老師就湊到了一塊。
一合計,都覺得這片鬼故事寫的太真。
而作為書中男豬腳的我,沒準真的會捉鬼降妖。
“許仙啊,這事你得幫忙想個辦法。”
“那帖子我們也不想刪,但沒辦法,影響太大了,都是學生在看心智不成熟,整天搞這些神神鬼鬼的,誰還踏踏實實做事。”
“尤其你們學醫的,碰到個病人就往那方面推,醫學還怎麼進步?”
……
六個老師七嘴八舌,一通大道理講的我別說反駁,嘴都插不上。
一直等他們講完了,我才有機會說話。
“老師們這事我處理。”
“今晚保證幾位老師不會在遇到這事。”
雖然嘴上講著不要搞神神鬼鬼這些事,但幾個老師其實誰都怕。
見我應下來,他們也都神色一鬆。
離開辦公室,白靈素在心頭問我這事怎麼辦?
“今晚去圖書館,再談一次!”
白靈素不再言語,只是嗯了一聲。
不知為何,她語氣裡似乎透著一股憂愁。
我想著處理趙青、王智文的事,也沒太在意。
上完課,剛到食堂,就看到一大群人圍在那看熱鬧,嘰嘰喳喳議論著什麼。
“喂喂!清醒點!”
狐九妹?
我忙跑過去擠過人群一看,一個戴著眼鏡矮矮胖胖的男生神色呆滯、呵呵笑著,正撲在泔水桶上一把一把抓起來往嘴裡塞。
狐九妹拽著他頭髮,一邊喊一邊大耳瓜子伺候。
幾嘴巴下去,男生臉腫了,人也醒了。
“怎麼…怎麼回事?”
“嘔!”
男生吐了,周圍看熱鬧的也捂著鼻子紛紛往後退。
“許仙!”
狐九妹看到我喊了一聲,聽到許仙這名字,看熱鬧的學生呼啦一下全散開了。
跟見鬼似的。
完全不像之前,還主動湊過來問我哎你就是那故事的男豬腳?
“他就是許仙,可得離他遠點,那篇鬼故事太邪門了,聽說這男的就是評論了句不好看,就……就撞鬼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隔壁師範也有!”
……
這議論聽得我眉頭一皺,咔嚓一下握緊了拳頭。
不用想也知道,吃泔水的男生,是被趙青迷了神志。
而原因僅僅只是因為評論那篇鬼故事寫的不好看。
“執迷不悟!”
“許仙這次你真沒騙我,牛排店的確有高人,姑奶奶暫時不找你麻煩了。”
狐九妹走過來拍了我肩頭一下。
她不是不找我麻煩,是初來乍到、花花世界玩嗨了。
“對了對了,殷教授讓我來請你去吃牛排。”
狐九妹拍著腦門,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
“請我吃牛排?”
我愣了一下。
“是啊,我差點被殷教授收了,我說我是東北胡家的,他才放了我,他還認識我大伯呢。”
南方雖然不拜保家仙,但對北方五大仙家,多少也會給些面子。
當然前提是南下的家仙別惹事。
狐九妹沒惹事,又是正兒八經胡三太爺、太奶一脈。
殷森給她面子正常。
但他讓狐九妹來請我去吃牛排,可就不大正常了。
這傢伙比周扒皮還資本家。
當初我去教鄧君歸擦桌子、洗盤子切牛排整整三個月。
別說牛排,水都得自帶。
“等等,你說殷教授知道你是胡家的了?”
“知道啊,不然他就把我收了。”
殷森知道狐九妹出自胡家,他也知道我北上,師父和胡三孃的事他估計也知道。
現在請我吃牛排。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懷疑我拿到了陰山派祖印。
怪不得突然大方起來,感情是鴻門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