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逸接過侍者手中香插在香爐中,轉身也朝慕雪走來,隨著他靠近,軒轅紓筠一雙眸子都快滴出水來,當真是春情脈脈,只為郎顧。暮雪餘光瞧著,心中譏誚,夜風塵逸這樣的人,軒轅紓筠也敢往上貼,當真是嫌命太長。
眨眼間,風塵逸已站在了暮雪身前,同樣瞧著她,他面露關切,道:“你的臉色很不好,即便是傷心,也不該如此不顧自己身子啊,你這樣……可叫伯父如何放心,便是我看了都難過。”他言罷,不給暮雪說話的機會,又衝馨瑤道,“好好照顧你家小姐,倘使有什麼事,記得找人到院中找我。”
南宮宸皓過世,府中發生了這樣的喪事,早便不適合留宿客人,暮雪今日一早便令馨瑤去請楚曦哲,風塵逸還有莫鴻雪離開,可這三人卻是沒一個肯走的。
這幾人同時住進南宮府來,原本就傳的滿城風雨,如今風塵逸又當著這麼些人的面說出如此親暱的話來,暮雪心中已惱,毫不介意當眾攆人,道:“多謝太子殿下關心,楚丞相和使臣館風水相剋,智源大師算出楚丞相住在使館中會繼續血光之災,唯住進南宮府才能破此血光劫難,王爺和楚丞相至交好友,隨楚丞相住進南宮府來,這是我南宮府的榮耀,原本盛府該好生招待,可如今家中有了喪事,再留王爺這等貴客便是失禮了,只怕府中忙碌也會照顧不周,吵鬧哭嚷更是打攪王爺清淨。”
暮雪說罷,也不等風塵逸回應便轉身衝軒轅逸筠揚聲道:“可否請太子殿下親自護送嘯雲太子搬回使館?”
軒轅逸筠當即應道:“自然,本宮這便安排。”
話已說至此等地步,簡直就是清楚明白地在趕人,眾目睽睽,南宮府事事煩亂,都在忙喪事,風塵逸此刻還賴在南宮府確實很失禮,更何況如今偌大的南宮府中連個男主子都沒有了,只暮雪一個女流,也不合適再留著風塵逸,楚曦哲這等男客。
風塵逸不好再說什麼,嘆了一聲,卻道:“楚丞相和莫公子……”
暮雪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道:“楚丞相,莫公子自然也不會再客居南宮府,太子殿下也會為楚丞相尋到好住處。”
風塵逸見暮雪迫不及待攆人,恨不能當眾立刻於自己劃清界限,抿了下唇,這才道:“如此我便不為難你了。”
軒轅紓筠見風塵逸眼中只有暮雪,進門連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又見風塵逸被暮雪如此對待,竟還一副不樂意離開的模樣,恨得身子微抖,此刻才有機會插嘴道:“哪裡的風水會比皇宮裡還好?不如楚丞相和太子殿下都住進宮中來。”
風塵逸聞言只衝軒轅逸筠道:“本宮不會在此滯留幾日,也該回宮了,便不勞太子再安排一場了。”言罷,大步而去,掃都未掃軒轅紓筠一眼。
軒轅紓筠眼瞧著他的身影消失,整張俏臉都漲紫了起來,眼神中再難控制對暮雪的恨意。她無法不恨暮雪,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狐狸精,明明已經有了武林盟主,有了太子哥哥,為什麼還要勾引風塵逸!
她回過頭來,瞪著暮雪,往日仇,今日恨聚在一起,使得她身體中的怒火,憤恨蜂擁而來,根本就忘記了身在何處,管不住地譏笑起來,道:“南宮暮雪,本宮看你死了爹,非但不難過,還挺自在的嘛,既不披麻戴孝,也不跪下慟哭,就這麼站著這裡,還有功夫和男人打情罵俏,不知道的還以為走錯了地方,來的不是靈堂,而是別的什麼不正經地方……”
“啪!”
軒轅紓筠話未說完,暮雪便揚起手來,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臉上,直將她的話打地吞回了肚中。軒轅紓筠簡直不敢相信,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她才醒悟過來,瞪著暮雪,尖聲道:“南宮暮雪!你……你竟敢打我?!”
竟敢當著這麼多文武大臣的面打她,這南宮暮雪是瘋了不成,想謀反不成!
暮雪一巴掌上去,用盡了全力,直將軒轅紓筠扇地退後了一步,見她衝自己吼叫,她上前一步,二話不說,手一抬,動作乾淨利索,奇快地對著軒轅紓筠那張臉又是左右啪啪地兩個耳光,瞬時軒轅紓筠的臉便像包子一樣鼓了起來,唇角也淌出血來,身子晃了晃,到底沒能立穩,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了,誰都沒有想到軒轅紓筠會突然失態,衝著暮雪口出惡言,他們還沒從軒轅紓筠的驚人言語中回過神來,暮雪便已動了手,接著啪啪聲響過,下一秒堂堂明月公主已跌坐在了地上,形容狼狽。
這一下靈堂中便更加死寂了,便連軒轅逸筠和軒轅修筠一時也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直愣愣地瞧著暮雪和軒轅紓筠。
卻見暮雪一身白衣居高臨下地盯著軒轅紓筠,滿頭烏髮,不染纖塵,黑白樸素間有股驚人的清絕和尊貴彰顯無疑,眉目間的灼灼傲氣和鋒利,使得她整個人都散發出凌然不可冒犯的威儀來,叫人覺著她動手打了堂堂公主真不算什麼,更令人覺著跌坐在地上滿臉醜陋的軒轅紓筠惹她出手,簡直就是玷汙了那樣尊貴的人。
驚愕,讚歎,折服,在各種目光下,暮雪目光沉冷,不屑地睥睨著軒轅紓筠,道:“我為何不敢打你?同為公主,今時今日.你還想給我按個以下犯上,衝撞皇室的罪名不成?打你是看得起你,就衝你今日衝撞英烈靈堂,口不擇言,汙衊於我,我打你這幾下已算輕的了,你若是發夠了瘋便給我滾出去!”
暮雪的聲音並不很高,語氣也並不多麼銳利,但卻有股不容抵擋的威懾力,軒轅紓筠坐在地上,仰視著旖灩,一時間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只瞪著眼呆呆愕愕地瞧著暮雪。
她心裡一直想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南宮暮雪這個以前被她踩在腳下看都不屑看一眼的螻蟻此刻敢這樣當眾打她,竟已凌駕於她之上。
是啊,南宮暮雪也是公主了,不久前在御苑見到南宮暮雪,她雖惱怒,但卻只敢低聲在自己耳邊說些威脅的話,表面上還要對她恭敬有禮,可如今她竟可以當眾打她了,這種感覺令她覺得無比挫敗,無比驚惶,可在暮雪瞧螻蟻般的冰冷目光下,她悲哀的發覺她竟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她怕了眼前這女人,不知從何時,她內心身處竟然怕了南宮暮雪,是啊,連母后皇兄都被這女子整的沒有反擊之力,她又如何鬥得過。
想到自己是求了英帝半響才得以到南宮府來送御筆親書的“忠義之家”匾額的,此刻卻陰差陽錯地辱罵了南宮暮雪,攪了靈堂,恐怕自己告狀告到父皇面前也得不了好,還要受懲罰,軒轅紓筠身上最後一絲氣力也散盡,竟有些爬不起來。
霜雪閣中,魍魎腳步輕快地進了西邊的小跨院,興沖沖地往東廂房走去。這裡是陌殤住進南宮府後,臨時整理出來的小藥房。
他尚未靠近,躺在牆邊紫藤樹下搖椅上的魑魅便翻身而起,一個騰挪擋在了魍魎身前,拽了弟弟拉出了院子,道:“什麼事兒又來攪擾主子,你難道不知道主子煉藥時不喜被打攪?更何況,這回還是給皇后娘娘治藥,若出了什麼岔子,你還要命不要!”
被哥哥擋了去路,魍魎卻跺了下腳,道:“如今南宮姑娘的事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哥你快讓開,前頭靈堂鬧起來了,倘使主子知道南宮姑娘吃了虧,或是錯過了英雄救美的機會,叫別人在主子眼皮子底下當了這英雄,我們才是要倒大黴!”
魑魅聞言,見弟弟急颼颼的,面色一冷,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又是她的事兒!咱們主子是何等人物,你口中那南宮姑娘又是什麼身份,倒叫主子上趕著去充英雄?主子正治藥,我說不能打攪就是不能!再說了,那南宮姑娘本事大的很,能耐強的很,誰又能給她虧吃?她不欺負人家就好了。”
魍魎自然也知道自前些日因南宮暮雪累的自家主子受內傷,他這哥哥便對暮雪意見頗多,覺著主子不值當為個女人至此,心疼主子。可他和哥哥看法卻是不同,他瞧的出,自家主子是真喜歡南宮姑娘,也瞧得出主子是樂在其中,而且魍魎深信自家主子,憑藉主子,南宮姑娘早晚都得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以後有了南宮姑娘陪伴主子,兩人做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主子也便不會孤單寂寞了。
既是如此,他做下屬的,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便是幫主子追女人,而且那麼多男人都在圍著南宮姑娘打轉,可不能掉以輕心。
被魑魅攔著,他跺了下腳,道:“你懂什麼,不管多有能耐的姑娘都會喜歡英雄,南宮姑娘是沒主子身份高,可誰叫現如今你家主子更喜歡人家一些,而非人家上趕著要嫁主子呢!”
魍魎說罷,也不和哥哥多爭論便揚聲大喊,道:“主子不好了,前頭靈堂軒轅修筠和軒轅紓筠尋晦氣來了!”
魍魎喊罷沒片刻,東廂房門被推開,陌殤一襲青衫從藥房邁步而出,魍魎忙快步上前,不待他相詢,便將靈堂上發生之事簡單地說了一遍,陌殤邁步往院外走,一面勾唇,道:“軒轅紓筠看上了風塵逸?這倒有點意思。”
經過魑魅身邊,他腳步不停,卻道:“嘯風那裡出了點小麻煩,你去處理下,事後不必再回軒轅城來。”
說話間陌殤已帶著魍魎從魑魅身邊經過,走得遠了。
主子這是要遣自己走,不讓他在跟前伺候著了,魑魅身子僵住,面色發白起來,魍魎隨著陌殤走至月洞門,回頭瞧了眼哥哥,心下輕嘆了一聲。
出了月洞門,陌殤才漫不經心地問道:“風塵逸到蘭蒂聖域目的是什麼,可曾查明?”
魍魎聽到主子問起這個事情來,當即神情一肅,道:“正要稟主子,已經查到風塵逸此次到蘭蒂聖域和紫薇閣的百年預言有關,具體紫薇閣預言了什麼還未得知,但白子駿卻果真在蘭蒂聖域內尋找生於天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且額上有鳳形胎記的女嬰,這樣的女嬰統共不過尋到了兩個,兩個女嬰被送出蘭蒂聖域後卻並未送回嘯雲去,反倒被秘密地殺掉了,此事做的極為隱秘,瞧著白子駿的行事,風塵逸當是極為重視這件事的。”
陌殤聞言面露興味,驀然他腳步一頓,目光也隨之一銳,盯向魍魎,道:“你方才說天曆一百四十年六月初三?”
魍魎不明白主子為何會突然色變,但也不敢怠慢,忙道:“這個時間屬下經過再三查探,不會出錯,正是今年的六月初三那日誕生的女嬰。”
“額上有鳳形胎記……”陌殤低聲喃著,雙眸卻已經眯了起來,目光有些沉浮不定。天曆一百四十年六月初三,那日正是他初到軒轅城,遁著合歡花香尋到了南宮府弒殤閣後的那顆大合歡樹。合歡香氣有益於睡眠,他的睡眠並不好,尤其到了陌生地方更是極難入睡,那日他在那顆合歡飄香的樹上補眠,卻沒想到竟會瞧到了一場好戲,更不曾想到會將心遺落到了那個浴火重生的女子身上。
當日那閣樓上,女人的閨房中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了啊……沒有人,即便是修習了閉氣功的高手,也不可能在水中小半個時辰還能不死,更何況也不會有人前後可以性情大變,心智大變到暮雪這種程度。加之他自暮雪那日醒過來後,幾乎她的所有舉止言語他都看在眼中,她的思想大異常人,她的舉止總是古怪。所以昨日,暮雪玩笑說她是狐仙,他真就信了。
其實,不管她是仙是妖是魔,他根本不在乎,可紫薇閣的預言……到底是什麼!
如今嘯雲保皇一派也非徹底已被風塵逸打壓下去,還在頑固地尋風塵逸麻煩,風塵逸此刻遠離嘯雲,可見此事的重要性,他可以肯定預言中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什麼六月初三出生的女嬰,定然便說的是暮雪。
陌殤面上掠過一抹暗色,道:“查清楚,紫薇閣到底預言了什麼!”
聽出主子的言語中有狠戾之色,魍魎不敢有片刻遲疑,忙躬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