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瀾一邊注意著顧家眾人的情況，一邊極速地前進著。

見老夫人被身旁的兩個兒媳婦攙扶著，卻依舊步履蹣跚，趙安瀾眉頭緊鎖。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前走了幾步，走到解差頭目身邊，大聲對解差頭目喊道：“大人，這樣淋下去不行啊，老人孩子扛不住的，必須要找個地方避雨。”

解差頭目何嘗不知，他艱難地眨了眨眼睛，焦急地環顧四周。

銳利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官道不遠處一片高低起伏的高山上。

“那邊，看到山腳沒有？”解差頭目指著雨幕中模糊的山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大聲呼喊道：“我們往山腳走，山腳通常有破廟或者獵戶留下的窩棚，快，都往山腳走，動作再快一點。”

聽到解差頭目的明令，眾人也顧不上抱怨，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艱難地朝著那片雨霧朦朧的山腳跋涉而去。

雨水模糊了視線，腳下的路更加難辨。

不斷有人摔倒，濺起大片泥水，又在同伴的拉扯或解差的呵斥下掙扎著爬起來。

被人扶著的老夫人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她年邁體弱，被冰冷的雨水一激，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嘴唇發紫。

能勉強跟上隊伍，也是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撐。

懷孕的李寧玉更是臉色慘白，緊緊護著肚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趙安瀾走在最前面，雖然有雨傘帽遮擋，但風雨依舊無孔不入。

她心中焦急，不斷地環顧四周，尋找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

忽然，透過密集的雨簾，她的目光落在山腳下一處稍顯平緩的坡地後面。

那裡似乎有一片黑黢黢的、不同於山體的輪廓！像是一個建築物的屋頂？

“好像是座廟？”解差頭目也眯著眼睛看到了。

“快，往那邊去。”解差頭目精神一振，聲嘶力竭地吼著，鞭子指向那個方向，彷彿看到了救星。

希望重新被點燃，流犯們求生的慾望壓倒了疲憊。

流放隊伍爆發出最後一點力氣，互相攙扶著，朝著那雨幕中模糊的廟宇輪廓艱難地挪動過去。

終於，在所有人都快要被冰冷的雨水和絕望凍僵的時候，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那確實是一座廟，但早已荒廢多年。

廟牆斑駁脫落，露出裡面的土坯，屋頂的瓦片殘缺不全，有些地方甚至塌陷了，露出大小不一的窟窿。

廟門也不翼而飛，裡面黑乎乎的，散發著一股黴味。

然而，對於此刻的眾人來說，這破廟，無異於天堂。

“快，快進去。”解差頭目率先衝了進去。

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湧進了破廟，破廟內部空間不小，但同樣破敗不堪。

裡面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地面也是坑窪不平的，地上到處是碎石瓦礫。

屋頂漏雨的地方也不少，滴滴答答地落下雨水，在地上匯成一個個小水窪。

唯一值得驚喜的大概就是角落裡堆著些腐朽的木頭和雜草，可以用一用。

但無論如何，總算有一個能勉強遮擋風雨的地方了。

眾人一進來，就精疲力竭地癱倒在相對乾燥的角落，大口喘著粗氣，冷得渾身發抖。

解差們也顧不上維持秩序了，紛紛尋找避雨的位置，脫下溼透的外衣擰水。

趙安瀾則是帶著顧家人，佔據了破廟裡一個相對完整、漏雨較少的角落，商福田一家也擠在不遠處。

趙安瀾趕緊從揹簍裡拿出兩個摺疊帳篷，迅速把帳篷支稜起來。

然後又拿出幾塊乾燥的大毛巾和備用的乾淨衣物分給顧家人，對他們說道：“快，把溼衣服換了，用乾布擦乾身子。”

又指揮著顧明姍三姐妹幫忙，“明姍，明舞，明琉快進帳篷裡，幫老夫人和四嬸換上乾淨衣服。”

顧明姍等人也顧不上羞澀和疲憊，趕緊扶著凍得發抖的老夫人和李寧玉兩人進了其中一個帳篷，幫她們更換溼冷的衣物。

顧明姍幾人進了帳篷之後，趙安瀾看了顧季安一眼，顧季安自覺地帶著顧明洱幾人進了另一個帳篷。

趙安瀾自己則是站在兩個帳篷前面，抱著胳膊環顧著破廟。

聽著外面依舊滂沱的雨聲，趙安瀾心中沒有絲毫放鬆。

避雨只是暫時的，如今最大的威脅仍是天花。

想到天花，趙安瀾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瞭解差那邊。

他們之前去了青樓，也不知道有沒有染上天花。

趙安瀾“嘖”了一聲，眉眼中滿是不耐之色，“嘖，真是麻煩。”

而且這荒山野嶺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麻煩。

不一會兒，顧家女眷便換好了衣服。

等她們從帳篷裡出來時，溼冷刺骨的寒意總算驅散了些，臉色也變得紅潤不少。

老夫人和李寧玉被攙扶著坐下，裹緊了乾燥的大毛巾。

趙安瀾這才掀開帳篷的簾子，迅速閃身進去。

片刻後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粗布衣裳。

溼漉漉的頭髮被她隨意挽起，臉上卻多了一個口罩，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口鼻。

雖然在治癒系異能的作用下，這具身體近乎百毒不侵。

但在這人人自危的時刻，任何特立獨行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煩。

她沒多耽擱，徑直走向解差們聚集的角落。

解差們已經脫了溼透的官服外衣，光著膀子或擰水或烤火，嘴裡罵罵咧咧，抱怨著這鬼天氣和倒黴的差事。

趙安瀾的出現讓他們動作一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臉上那個古怪的“面罩”上，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她無視那些探究的目光，走到解差頭目面前。

“大人。”

趙安瀾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但語氣卻不容置疑。

她將手裡抱著的一摞東西往前一遞。

幾個口罩，幾條相對乾淨的大毛巾，幾套備用的粗布短打，以及一大瓶醫用酒精。

解差頭目沒有接，只是詢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醫用酒精，用來消毒的。”趙安瀾指了指那瓶酒精，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之前不是去過青樓嘛，衡州城裡天花鬧得正凶，那地方龍蛇混雜，可能有人已經染上了天花。”

說完，趙安瀾直勾勾地看些解差頭目，“你們，現在都算高危人群。”

她的話瞬間讓解差們嘈雜的抱怨聲靜了下來。

解差頭目的臉色也忍不住變了變，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沒等他說些什麼，小董已經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趙小兄弟，我和其他幾個兄弟沒去青樓，應該不會……”

誰知趙安瀾只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個，我也不確定呢，所以現在只能預防一下嘍。”

接著，她又攤了攤手，“現在這種情況，誰也沒預料到，如今，做好預防已經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

見他們面色變得蒼白起來，趙安瀾只能放柔了聲音，“只要你們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們死不了。”

得到趙安瀾的保證，或許是想到了她一路上表現出來的超凡能力，解差們詭異地冷靜了下來。

“用這酒精浸溼布巾，仔細擦洗身體，尤其是口鼻、手這些地方，再換上這些乾淨衣服，最後，把口罩戴上。”

她指了指口罩，“捂住口鼻，說話呼吸時，飛沫就不會輕易傳給旁人，也能擋些灰塵。”

趙安瀾把東西塞進解差頭目懷裡，又補充道：“這酒精省著點用，浸溼毛巾擦身體就行，別浪費，動作快點，天花可不會等人。”

聽了趙安瀾的話，解差頭目抱著那堆東西，只覺得手裡的東西分外沉重。

他看著趙安瀾那雙在口罩上方、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眼睛。

又想起曾經那些關於天花的可怕傳聞，再看看周圍兄弟或茫然或驚懼的臉。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