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來了十五個人，其中有三名老師，數學老師蔡鵬剛，英語老師蔣英，

班主任許冠華眼神沒了十年前的犀利，變得滿臉慈祥，大概是人的年紀越大心態會越好，笑著跟向前寒暄。

開了兩桌，另一桌飯菜安排酒店服務員送到胖子家，讓王叔把周娟和奶奶叫過去一起吃。

向前和幾個上學時的班委陪老師坐一桌，有幾個同學在體制內工作，在當地俗稱為混得好。

在人均工資不到兩千的小鎮，他們確實能稱得上人中龍鳳，旱澇保收，

幾百人爭取一個崗位，能拔得頭籌著實有幾分本事。

另外八位同學坐另外一桌，由小胖作陪。

山水酒店沒有名貴食材，都是平常人家飯桌上常見的食物，價格相對親民。

英語老師蔣英是所有老師裡脾氣最好的，很溫柔的一個女人。

如今三十出頭，是個成熟的女人，身上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情。

向前初三那年她剛參加工作，不少青春期的少年把她當作暗戀物件，有膽大的直接給她寫情書。

“蔣老師，十年不見，您依舊美麗。”

“老嘍！你這孩子就是嘴甜，會哄人開心，以前你是三錘捶不出一個屁，長大了嘴巴這麼會說。”

女人不管多少歲，喜歡被人誇年輕，蔣英嘴上客套，臉上笑容出賣了她，他們年紀相差不了幾歲，可始終是她的學生。

“到了社會，能幹活的不如會拍馬屁的混得好，都是社會教育的成果。”

向前說著拿起酒杯:“各位同窗，十年後首聚，第一杯酒，我敬大家。”

“你自個兒喝吧，我們每年都有聚，就你一人缺席十年。”

有常紅英這個學生時代的班長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向前，你小子先自罰三杯。”

“三杯怎麼夠，一年一杯，最少十杯。”

十杯酒下去，今晚肯定會醉得不省人事，

向前看向另一桌說話最大聲的青年，“王富，你想得美，十杯酒下去我啥都吃不了，你小子真貪心，想把我那份也吃了。”

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化解同學刁難。

他的話引起鬨堂大笑，

向前很清楚自己說的話沒有任何笑點，大家不過是在捧場，

沒有再廢話，連著喝了三杯，胃裡有一股灼燒感。

前日陪胖子父子喝了一頓，暈乎乎過了兩天，再喝幾杯一定會醉得不省人事，酒量還是要適當練起來。

第三杯喝完，杯口朝下示意喝完了:“酒量有限，對大家的感情無限，欠下的，下次補上，留著來日方長，給我留點餘量陪老師。”

班主任許冠華這時發聲:“好啦，好啦，大家不要起鬨，先吃點東西。”

有他發話大家乖乖吃飯沒有再起鬨，畢業十年，大家對他還是有幾分敬畏。

向前倒了一杯酒，看著三位老師:

“許老師說過讀好書才能走得更遠，走得更穩。蔣老師說學好英語走遍天下。蔡老師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過去不是很理解，出了社會我明白了，萬卷書讀不好，萬里路不好走。

你們的話我一直銘記於心，這些年我走了不少的路，從這裡到杭市讀大學，再到天海工作，2300公里，行得夠遠，

未來會走向更遠的地方，沒有你們和今天沒到場的所有老師悉心教導，我走不出小鎮，永遠沒法更全面的瞭解這個社會…………”

說完對老師的感謝再說同窗之情:“很幸運在最美好的年紀遇見我們彼此，大家一起挑燈夜讀，一起在百米跑道揮灑汗水………未來，大家常聯絡………”

向前對大家都沒啥感情，不過是沒話可說，故意說點煽情的話，

不說幾句好聽的拉近相互之間的感情，大家都放不開。

今天過來的人裡有多數抱著看一看曾經班上的第一名到底混成啥樣的想法前來，向前沒有很要好的朋友，他沒有號召大家的能力。

上學時期的他很自閉，永遠低著頭，說話不敢看人，自卑到骨子裡，

鞋子總是穿到露腳趾頭還捨不得換。

成績和樣貌是他唯二拿得出手的。

十年時間，他變化太大，除了外貌沒太大變化，

由內而外的氣質，不再是那個自卑的少年。

不是那個低頭走路，只知道讀書的少年，不再是不敢正面看人的青澀男孩，

眼神清澈，能夠與人侃侃而談。

同學聚會更多的是比較，

從大家的穿著就能看出，今晚穿出來的應該是衣櫃裡最好的行頭，

小胖來之前特意回家換了一身新衣服。

十年前，

向前跟這裡所有人的關係可不怎麼樣，

既然有人知道回來了，人家又說想他了，出於應酬目的請大家吃頓飯。

三個老師是他特意聯絡的，英語老師雖然只教了他一個學期，鼓勵得比較多，洋洋灑灑說了幾分鐘，老師和同學們甚是感動，

老師沒有問誰今天在做什麼，問了也無意義，過去是工作，是責任，才管教他們，

畢業了，活成什麼樣跟他們沒任何關係，教育不是銷售，沒有售後服務。

喝完手裡的酒，

許冠華倒了一杯酒起身:“過去的時間裡，大家看到我都躲著走，說實話，我認為自己是失敗的，我想跟你們做朋友，可又擔心你們不認真學習，不服從管教………”

向前在想:你他媽整天板著死人臉，動不動就把人叫進蹲馬步，誰敢跟你打招呼。

許冠華還在講:“時間過得真快，孩子們長大了，

有工人，有包工頭，有公務員，有廚師，有教師，做什麼不重要，

你們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沒有人因為生活的壓力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這是我最欣慰的，教育最重要的就是樹立引導正確的三觀，

過去一直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我今天想收回這句話，你們是最棒的………”

文化人有些時候講話比較囉嗦，詞不重樣，話不重樣，說了十分鐘才結束。

每桌十二個菜沒怎麼吃，排隊輪流給老師敬酒，隨後同學之間的互動，相互吐槽少年糗事。

酒過三巡，大家之間的關係拉近了一些，不知是誰帶頭唱起‘同桌的你’一個個熱淚盈眶。

酒後真情流露，可能這一會兒的感情裡有幾分真。

學習委員甄志遠藉著酒勁問向前:“向同學，你這些年在忙什麼？幾年沒回家，應該事業很忙吧。”

“剛辭職，以後不準備出去工作了，陪奶奶養老，忙忙碌碌幾年，回頭沒看到有什麼結果。”向前跟四眼田雞過去有些不快的往事，他學習不如自己卻當了學習委員，很多同學說是他撿漏。

為此有好幾次作業本不見，幸好是他學習好，老師沒有過多追究。

“你直接說你做什麼工作就行，說那麼多幹嘛。”甄志遠臉上笑嘻嘻，眼巴巴看著他，心裡在想我想知道你混得咋樣。

非要刨根問底，看來不裝逼不行啊！

向前抿了一口酒:“從事網路，電視廣告文案創作，工資待遇還行，錢掙夠了，不想再工作了。”

“你這麼優秀，說說幾個大家知道的廣告專案？”

臨近的幾人停止交談，側耳等向前怎麼說。

“確實做過幾個相對成功的專案，就拿比較近的專案來說吧，喬麗人集團春季女裝和化妝品宣傳是我主導的，專案也是我拉來的，專案總投入差不多三億吧。”

向前說得很隨意，在座的都是月薪幾千的工薪階層，幾個億在他嘴裡說出來輕飄飄，平日見過最大的數字也就六位數。

媽的，給自己找不痛快了，甄志遠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轉而一想，說道:“我在咱們鄉政府工作，你也看到咱們小鎮上的馬路坑坑窪窪，你懂得。”

“不懂。”向前:媽的，老子上學到吃不飽的時候沒有誰給我拿一百塊錢，憑什麼要捐錢，有錢自己花不好嗎？

火藥味越來越濃，許冠華打哈哈:“好了，大家都吃飽喝足，時間不早了，小向，你送老師回去。”

“大家繼續玩，想吃什麼喝什麼叫小胖拿。”向前看向滿臉通紅，眼睛迷瞪的胖子:“我把錢轉給你，你待會兒幫忙買一下單。”

“我現在的情況大家都清楚，奶奶剛出院，實在沒辦法陪大家玩太晚，想玩下一場的可以去玩，今晚我買單。”

向前說完拿起桌上半杯酒向眾人示意，仰頭喝下，攙扶著老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