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個小時的路,回到擁躉雜亂的外來務工人員安置區。
頭上的電線網站縱橫交錯,上面掛著各種顏色的垃圾,就像住在這裡的人各式各樣,魚龍混雜。
蒼蠅館排煙口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向前在想:這三年經常在他們家解決晚飯,我是怎麼吃下去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雙向奔赴,它不嫌我窮,我不嫌它髒。
原本的房間打不開了,諸事不順,門鎖還被換了,所有證件都在裡面,狗男女不會都給扔了吧。
怒氣衝衝下樓敲響二樓樓梯口的房間,鏽跡斑斑的鐵門在他用力一拳拳捶打下哐哐作響。
“嘎吱。”鐵門從裡面開啟,滿臉橫肉的女人堵住門,張口大罵:“你個撲街仔,想把房子拆了。”
知道她兇名在外,這個片區沒人敢招惹,向前舔著臉硬擠出一抹笑容:“麗姐,502的房門我打不開,您看........”
“你個死崽是得罪了誰,大房東指名道姓要趕你走。”
向前語氣冷了幾分:“那我的東西呢?”
“幸虧我趕在那對狗男女前面,東西都給你收好了在我家裡,姐也是外來戶,能做的只有這麼多。”說完側過半個身子。
老舊的行李箱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上高中離家那天王翠花騰出來交給到他手裡,它跟了向前十年。
“檢查清楚有沒有少東西。”肥胖的身體看著牆,眼裡有憐憫。
向前當著她的面開啟行李箱。
站在身後的麗姐叨叨不停:
“年輕人一無所有的時候不要想著要照顧別人一輩子,有的人只能陪你走一程,不會陪你走一生。”
膝上型電腦,學位證書、身份證、銀行卡........衣服、褲子疊放整齊。
沒想到以潑辣,兇狠出名的老女人會這麼細心。
“麗姐,謝謝你,我走了。”向前撐著牆起身準備離開。
“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走吧,你這樣出去別人還以為你是流浪漢。”陳麗同情這個年輕人的遭遇。
半年前就暗暗提醒他女朋友出軌了,他好像沒明白。
給手機充上電,從行李箱裡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出來。
看到牆上身材婀娜,臉蛋精緻,一身旗袍雍容華貴,向前瞥了眼在吞雲吐霧的胖女人。
陳麗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往垃圾桶裡吐口濃痰:“沒錯,照片上的人是二十五年前的老孃。”
“麗姐一看就是美人骨相。”
“少拍馬屁,趕緊洗澡滾蛋,我可不想被人誤會保養小白臉。”
向前暗想:哪個小白臉不要命了才敢被你包養,先說不說別的,睡覺都擔心被你壓死。
沒買保險的牛郎都不敢接你的活。
溫暖的溫水澆在青紫交錯的身體上,手指不敢觸碰這些淤青。
活動一下身體都能扯到傷口。
肋骨的疼痛尤為明顯,在拘留所裡的日子感覺不到疼痛,整個人渾渾噩噩;
大概是心靈創傷掩蓋了身體帶來的疼痛。
簡單的洗了一個澡拉著行李箱離開,回頭看了眼牆壁斑駁的房子。
希望此次的遭遇是重生的開始。
過去有很多人的夢想從這裡開始,如今很少有人能走出這裡?
安置區的好運像被人用盡,住進來的人沒有一個再能走出去。
去了七家快捷酒店,前臺均以客滿為由拒絕辦理入住。
建築被兩家拒絕,來之前線上上平臺查詢過有空房才過來的。
當下明白是怎麼回事,放棄住酒店的想法。
走出髒亂的安置區,又走進狹小的衚衕裡開了一間五十塊一晚的房間。
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潮溼的氣息,被子散發出黴味。
床前的櫃子上薄薄一層灰塵,身體的疼痛告訴他不能再拖下去。
安置好行李箱,來到醫院掛急診號,當醫生看到他滿身淤青時被嚇了一跳,立馬安排拍片做全身檢查。
等待片子的過程中有護士過來處理傷口,渾身哪兒都疼,不知道該去揉哪個地方。
那晚暈過去之後一定又被人打了一頓。
很小的年紀就明白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因為不想給王翠花惹麻煩。
長大後又不想讓她擔心,自己要是坐牢了誰來給她養老,她73歲了,還有多少個年月可活。
沒有人撐傘的小孩要獨自面對暴風雨。
小學入學第二天因為兩句口角,班上同學動手了,他還手了。
那孫子打不過就把家長叫上門尋仇,記得那晚王翠花被人抽了兩巴掌,我也捱了兩耳光,牙齒掉了一顆。
報警了,村委會工作人員說;王翠花喜歡罵人,估計是把人罵難聽了才動手。
周圍的鄰居都說王翠花經常跟人吵架。
最終賠了一千塊錢不了了之,儘管王翠花再怎麼鬧,人家就是不受理這個案子。
他們忘了王翠花罵人是因為他們罵她唯一重要的人;小雜種。
世人面前滿嘴仁義道德的鄰居,可能在生活裡就是個人渣。
從那以後,向前左耳落下毛病,偶爾失聰,從未向任何人提及。
遇事繞開走,與人為善成了他行事之道,被人欺負不敢回家說,
老師喜歡成績好的孩子,於是他努力學習,拼命刷題,別人在玩的時候他在刷題,別人睡了他還在刷題。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成了班裡成績最好的孩子。
那些欺負他的人不再欺負。
他成了他們要討好的物件。
“很疼嗎?要不我輕點兒?”
護士的話把他拉回現實,胡亂的擦了下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沒事,你繼續。”
護士邊擦活血化瘀的藥邊說:“還死鴨子嘴硬,哭得像個大傻子一樣還說沒事。”
“被人打成這樣你怎麼不報警啊?”
向前:“報警了,今天剛從拘留所出來。”有錢真好,黑的能說成白的,能把別人的女人騙過去睡。
看來,這個時代只要錢到位就沒有拿不下的人,拿不下是錢不到位。
“那你一定是過錯方,活該你被人揍成這樣,虧我還心疼你.......”護士說著手上開始用勁按壓傷口。
向前忽然起身看著她呵斥道:“夠了,你清楚是怎麼回事嗎?麻煩你敬業一點,即使今天來的是個死刑犯你也不該這樣。”
護士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很討厭她這種什麼都不清楚就以正義的名義肆意傷害他人的行為。
向前掃了眼眼眶紅潤的護士,穿上衣服去取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