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時辰後,蘇玄與張盼盼終於並肩站在了墓穴那隱秘的出口處。
夜風帶著地底的涼意拂過,吹散了墓穴中腐朽的氣息,卻也帶來一絲蕭瑟。
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開。
稀疏的星辰點綴天幕,一輪孤月灑下清冷的銀輝,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張盼盼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襟,微微瑟縮了一下。
“大姐,你很冷嗎?”
蘇玄側首,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細微的動作,聲音低沉。
張盼盼眨了眨眼,火光在眸中跳躍:“要不…生堆火?”
蘇玄眼睛一亮:“正合我意!”
下一刻,篝火噼啪作響,橘紅色的火焰驅散了夜寒,也映照著兩張心事重重的臉。
跳動的火光在張盼盼眼中映出濃濃的不捨:“蘇玄…你真的要回荒村?現在就走?”
蘇玄凝視著躍動的火焰,目光卻如磐石般堅定:“徐破天奪我天賦根基,此仇不共戴天!我必須親手了結。大姐,你先回天星城,等我處理完荒村的事,定去尋你!”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張盼盼抿緊了唇,這幾日的生死與共,她深知蘇玄骨子裡的執拗。
但她最終只是化作一聲輕嘆,素手探入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細膩、雕刻著繁複雲紋的玉佩,鄭重地遞到蘇玄手中:“拿著。這是我娘留下的護身靈玉,能擋一次致命攻擊。危急關頭,捏碎它!”
玉佩入手微溫,彷彿還帶著她懷中的暖意。
蘇玄握緊玉佩,指尖感受到其上傳來的微弱靈力波動,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下意識地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大姐…令牌、玉佩…你給了我這麼多,我卻…”
“說啥呢!”
張盼盼嘴角彎起一抹帶著寵溺又神秘的笑,“我是大姐,罩著你天經地義!你平平安安回來,就是給我最好的…”
她的話音未落…
“咻!”
只見遠處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束突然撕裂黑暗,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瞬息而至!
下一秒,光芒散去,露出張明遠那張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龐!
他出現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不止一倍,彷彿用了某種代價極大的秘法。
“盼盼!你…你身上的氣息…九星…九星天賦?!!”
張明遠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種近乎崩潰的嫉妒,“這怎麼可能?!天啟山脈這種地方…怎會有如此逆天改命的機緣?!這根本違背天道常理!!”
“呵呵!”
張盼盼冷笑一聲,眼神冰冷如霜,“張明遠,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難道每件不可能的事,都要向你張家大少報備不成?”
她周身那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在月光下流轉,無聲地宣告著蛻變。
“九星…真的是九星…”
張明遠失魂落魄地喃喃,彷彿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九星天賦!
那是矗立在億萬修士頂端的傳說!
整個大陸能達此境者,屈指可數,皆為鎮壓一個時代的人傑!
曾經的八星張盼盼就看不上他,如今…
那道鴻溝恐怕已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苦澀的滋味如同毒藥在他心中蔓延,那點僅存的、卑微的希冀,徹底粉碎了。
“張明遠,”
張盼盼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只剩下厭煩,“你若想死,煩請走遠些,莫要在此礙眼。”
“盼盼…”
張明遠如遭重擊,臉色灰敗,失魂落魄地轉身,踉蹌著融入黑暗,背影充滿了絕望的蕭索。
蘇玄看著那消失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大姐,這小子…到底怎麼回事?你似乎格外厭惡他?”
“厭惡必有緣由!”
張盼盼柳眉倒豎,但看著蘇玄關切的眼神,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一絲無奈,“家族硬塞的聯姻物件罷了。我對他,從無半點情意。”
“哦。”
蘇玄了然地點點頭,火光映照下,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忽然問道:“那…在映月古井下,你看到的那個喜歡的人…是誰啊?”
這句話落下,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只有篝火的噼啪聲彷彿被無限放大,空氣驟然凝固,只剩下夜風的嗚咽。
張盼盼握著撥火棍的手微微一頓,低垂著頭,火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微微抿起的唇角,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神秘。
蘇玄心頭一跳,知道自己可能問到了禁區,尷尬地咳嗽一聲,連忙轉移話題:“咳…那個…這次天啟之行,也算圓滿了。大姐,我真得走了!回家…報仇!”
“嗯。”
張盼盼依舊低著頭,用棍子輕輕撥弄著炭火,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淹沒,“我…在天星城等你。一定…要來。”
“一定!”
蘇玄重重點頭,深吸一口帶著草木灰燼氣息的夜風,壓下心頭莫名的不捨與悸動,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大姐,保重!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他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融入沉沉夜色,朝著荒村的方向疾馳而去,只留下篝火旁一個孤寂的身影。
張盼盼終於緩緩抬起頭,月光下,看不清她的面容。
許久
許久後…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決然,轉身走向與蘇玄相反的道路。
風掠過,篝火搖曳,發出寂寞的“沙沙”聲。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蘇玄則是歸心似箭,金丹之力催動到極致,身影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閃電,心中只有一個燃燒的念頭:找到徐破天,清算血債!
然而,當他終於站在荒村村口時,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夜,死寂得可怕。
沒有犬吠,沒有嬰啼,甚至沒有蟲鳴。
往日裡深夜也會有的零星光亮和竊竊私語,此刻全然消失。
整個荒村,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連風,都彷彿在這裡停滯了流動。
“不對勁!”
蘇玄心頭警鈴大作,身影如鬼魅般掠入村中。
徐家宅院已經人去樓空,大門洞開,內裡一片狼藉,值錢之物被席捲一空,只留下滿地垃圾和一種倉皇逃離的氣息。
蘇玄的心猛地一沉,轉身衝向黑叔那熟悉的小院。
更濃重的血腥味!
院門歪斜,院內一片狼藉,彷彿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搏鬥!
碎裂的瓦罐,翻倒的石磨,地上…赫然有著幾灘已經發黑凝固的血跡!
觸目驚心!
“黑叔!!”
蘇玄目眥欲裂,嘶吼聲在死寂的村落中迴盪,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太瞭解黑叔了,那個沉默堅毅如山的漢子,絕不會不告而別,更不會讓家裡變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憤怒攫住了蘇玄,他如同困獸,猛地衝向村長的院落。
老村長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彷彿一尊凝固的雕像。
昏黃的油燈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在看到蘇玄的瞬間,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愧疚,有憐憫,有無奈,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蘇玄…你…變強了,也變了…” 村長的聲音乾澀沙啞。
“村長!”
蘇玄一步搶到他面前,雙手撐在石桌上,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告訴我!黑叔在哪?!是生是死?!!”
他的聲音因為極力壓抑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村長避開他灼人的目光,低下頭,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桌邊緣,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蘇玄…別問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沒辦法…”
“沒辦法?!”
這三個字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蘇玄心中積壓的怒火!
他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
“嘭!”
堅硬的石桌應聲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又是這句話!又是沒辦法!”
蘇玄怒吼,雙目赤紅,“辦法是天上掉下來的嗎?!我問你黑叔的下落!知道就說!不知道就閉嘴!別總拿這種屁話來搪塞我!是不是真以為我蘇玄,我蘇家,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老村長的身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上那絲愧疚被一種深沉的無奈和痛苦取代。
他緩緩閉上雙眼,彷彿瞬間又蒼老了十歲,聲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疲憊:“你黑叔…只讓我轉告你三個字…淚落河…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說…也…不知道…”
“淚落河?!”
蘇玄瞳孔驟縮,黑叔最後的訊息竟然指向這裡!
“黑叔人呢?!回答我!”
蘇玄不死心,逼問道,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老村長只是緊閉雙眼,如同枯木,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兩個字:“走…吧…”
“村長!”
蘇玄的聲音冰冷徹骨,帶著滔天的恨意,“黑叔若有不測,我蘇玄在此立誓,定讓你…血債血償!!”
吼聲如同驚雷,震得院中老樹落葉簌簌。
話落,蘇玄不再看他,轉身大步離去,每一步都踏得地面悶響。
他沒有立刻前往淚落河,而是帶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衝向了朱老八的家。
但同樣…空無一人!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破敗,卻空蕩得讓人心慌。
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屋內陳設依舊,卻蒙上了一層薄灰,透著人去樓空的淒涼。
只有那張破舊的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盒東西。
桂花糖。
那是朱老八每次偷偷省下零錢,哄小時候饞嘴的蘇玄時,才會買的桂花糖。
“八哥…”
蘇玄拿起那盒冰冷的糖,指尖微微顫抖。
盒子上似乎還殘留著朱老八那憨厚笑容的溫度。
他緊緊攥著糖盒,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泛出森白。
困惑、憤怒、悲傷、被矇蔽的屈辱…種種情緒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
自從他覺醒九星天賦,整個荒村就像籠罩在一層巨大的迷霧中,所有人都變得古怪,彷彿…都在等待這一刻…
彷彿他只是一個被設定好路線的棋子?
“答案…究竟在哪裡?!”
蘇玄的聲音嘶啞低沉,充滿了痛苦和迷茫。
他環顧這空寂的院落,彷彿能聽到昔日夥伴們嬉鬧的回聲,更襯得此刻的死寂如同墳墓。
“淚落河…”
他低聲咀嚼著這三個字,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決絕。
無論前方是陷阱還是真相,他都必須去!
淚落河,靜靜流淌在荒村外一處幽深的山谷中。
河水清澈見底,映照著兩岸嶙峋的山石和稀疏的草木。
傳說,它的源頭是無盡悲傷的淚水。
當蘇玄趕到時,夕陽正沉沉西墜,將天邊染成一片悽豔的血紅。
金色的餘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美得驚心動魄,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他獨立河邊,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激盪的心緒奇蹟般地被這寧靜撫平了些許。
“這裡…究竟埋藏著什麼?”
蘇玄低聲自語,聲音消散在帶著水汽的晚風中。
他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冰涼的河水。
“嘶…”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瞬間從指尖蔓延,直透骨髓!
緊接著,一股奇異的力量順著水流,如同細微的電流,迅速竄入他的手臂,湧入四肢百骸!
彷彿有某種沉睡的東西被喚醒了!
蘇玄猛地閉上眼睛!
腦海中,那在映月古井深處驚鴻一瞥的模糊身影,那對相擁的男女,驟然變得清晰!
尤其是那女子的面容,彷彿被水洗去了塵埃,眉眼溫柔,帶著刻骨的哀傷,正穿越無盡時空,深深地凝望著他!
“玄兒……”
一聲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溫柔、慈愛,卻又飽含著無盡的思念與痛苦,直接在他心湖中炸響!
“誰?!!是誰在叫我?!”
蘇玄如遭雷擊,霍然睜眼,厲聲喝問,金丹之力轟然爆發,警惕地掃視四周!
河岸空寂,只有風吹草木的沙沙聲。
但那呼喚聲如此真實,那女子的面容如此清晰!
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悸動和親近感,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
“母親…是母親嗎?!”
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念頭,瘋狂地衝擊著他的認知!
“黑叔指引我來此…用意在此!”
蘇玄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開始沿著河岸仔細搜尋,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石頭。
終於,在靠近一處不起眼河灣的茂密草叢中,他的目光死死鎖住了一塊半掩在泥土裡的石頭。
石頭表面,刻著一個奇異的符文!
這個符文…他太熟悉了!
因為同樣的符文,如同與生俱來的烙印,深深銘刻在他的後背之上!
“找到了!”
蘇玄的心臟狂跳起來,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石頭上的泥土,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那熟悉的紋路。
嗡…
指尖觸碰的剎那,石頭內部驟然傳來一股溫熱!
緊接著,那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符文,竟緩緩亮起了微弱的、卻無比清晰的幽藍色光芒!
“陣法核心!”
蘇玄瞬間明悟,他猛地起身,金丹修士強大的神識如同水銀瀉地般鋪開!
果然,在河岸的幾個特定方位,他清晰地感應到了同源的符文氣息!
這些氣息彼此勾連,構成了一座龐大而玄奧的、籠罩了整個淚落河谷的隱匿大陣!
“淚落河…竟是一座封印大陣?!”
蘇玄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凝視著眼前因符文啟用而顯現出的、近乎透明的陣法能量壁障,心中天人交戰。
進去?裡面是未知,可能是母親殘影,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不進?他永遠無法知道真相!
“黑叔!母親!我來了!”
蘇玄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斬斷,取而代之的是不顧一切的決絕!
他猛地一步踏出,身影瞬間沒入那層透明的能量壁障之中!
下一秒,空間如水波般劇烈盪漾!
眼前的河流、山石、夕陽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瀰漫著淡淡灰色霧氣的朦朧虛空!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只有永恆的寂靜和虛無。
蘇玄全身緊繃,金丹之力運轉到極致,雙手之上黑色旋渦隱現,警惕地環顧著這片詭異的虛空。
突然!
前方不遠處的霧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一道身影緩緩凝聚、顯現!
那身影穿著一襲彷彿由最純淨生命之力編織而成的淡綠色長裙,身影有些虛幻,面容卻比在古井和河畔驚鴻一瞥時清晰了無數倍!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盈波,溫柔中帶著化不開的哀傷與思念,正是他血脈深處呼喚的那個女子!
“是你!”
蘇玄瞳孔驟縮,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他強壓住翻騰的血脈悸動,聲音冰冷如鐵,帶著極致的戒備:“你到底是誰?!為何屢次出現在我意識之中?!”
綠色身影在看到蘇玄清晰面容的瞬間,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洶湧而出!
她嘴唇顫抖著,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腳步急切地向前邁動!
“咚!”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如同撞在銅牆鐵壁上的聲響!
緊接著,一道完全透明的、卻堅不可摧的能量屏障,在她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驟然顯現,將她死死隔絕在外!
“玄兒!我的孩子!!”
她焦急萬分,雙手拼命拍打著那無形的屏障,發出無聲的吶喊,淚眼婆娑,絕望地跺著腳,卻無法撼動分毫!
就在這時,整個虛空幻境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一圈圈肉眼可見的、如同巨大水紋般的空間漣漪,以綠衣女子為中心,猛然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屏障似乎在這劇烈的空間波動中,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鬆動!
女子臉上的焦急瞬間被巨大的激動取代!
她不顧一切地將臉貼在屏障上,聲音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帶著泣血的呼喚,清晰地傳入蘇玄耳中:
“玄兒!我的孩子!是我!我是孃親啊!!”
“轟——!!!”
這聲呼喚,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蘇玄的靈魂最深處!
所有的戒備、所有的懷疑、所有的理智,在這一聲“孃親”面前,轟然粉碎!
血脈相連的本能感應如同火山般爆發!
那股源自靈魂的親近感,那烙印在骨髓裡的呼喚,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線!
“母…母親?!真的是你?!!”
蘇玄渾身劇震,如遭重擊,踉蹌後退一步,眼眶瞬間通紅,淚水決堤般湧出!
他猛地撲向那道透明的屏障,雙手瘋狂地拍打著、捶擊著那無形的牆壁!
“母親!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啊!!”
他嘶吼著,如同受傷的幼獸,指甲在屏障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鮮血順著指縫流淌,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只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無力感,恨自己弱小,恨這該死的屏障阻隔了生死!
“玄兒!我的孩子…”
母親的聲音透過屏障傳來,帶著無盡的心疼和同樣深切的無力,“別這樣…別傷著自己…能看到你長大成人,孃親…已經很知足了…這些年…苦了你了…我的兒啊…”
她的淚水如同溪流,滑過虛幻的臉頰。
“不!母親!你沒死!你告訴我!這屏障是什麼?淚落河是封印嗎?我該怎麼救你出來?!告訴我!!”
蘇玄目眥欲裂,拳頭狠狠砸在屏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鮮血染紅了透明的壁壘。
母親虛幻的身影因痛苦而微微晃動,她抬起手,隔著屏障,無比輕柔地虛撫著蘇玄滿是淚痕的臉龐,彷彿想擦去他的淚水,卻無法觸及。
“孩子…”
她的聲音哽咽,帶著萬古的悲涼,“母親…已經隕落了…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依託這‘魂歸之陣’勉強留存的一縷思念殘影…能看到你,孃親…真的…無憾了…”
“轟!”
這句話如同最冰冷的利刃,狠狠刺穿了蘇玄的心臟!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
“不!我不信!母親!你騙我!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復活你!!”
他嘶吼著,如同絕望的困獸,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母親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心如刀絞,眼中卻燃起最後一絲渺茫卻堅定的希望之光:“玄兒!聽娘說!只要…只要你能突破到…道主之境!掌控生死輪迴的法則!”
“或許…或許那時,你就有了自保之力。而我們母子…也多了一絲重逢的希望……” 她幾乎是用盡殘魂的力量喊出這句話。
“道主境界?!”
蘇玄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希冀,“母親!你說的是真的?!只要我成為道主,就能復活你?!就能再見到你?!!”
母親輕輕搖頭,又重重點頭,淚珠如同晶瑩的星辰墜落:“孩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保護好自己!”
她的語氣陡然變得無比嚴肅和擔憂,“道主之路,雖是開始…但也千難萬險,九死一生!玄兒,你切記!孃親最大的心願,不是要你成為什麼絕世強者,只求你…一生平安喜樂!平安…最重要!”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慈愛和不捨,卻又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悲愴:“只是…這世間…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我們…沒辦法選擇…”
她的身影開始劇烈地波動、閃爍,變得越發透明模糊!
“如果…如果人生能重來…”
母親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孃親…絕不會拋下你…獨自離開…我的…孩子…”
“母親!!”
蘇玄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拼命捶打著屏障。
就在這時,母親的身影終於支撐不住,如同風中殘燭,猛地潰散開來,化作一縷極其淡薄、彷彿隨時會熄滅的青色煙絮!
然而,這縷寄託著無盡思念與執念的青煙,竟在消散前的最後一刻,爆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它竟無視了那道連蘇玄金丹之力都無法撼動的屏障,如同穿越了空間的縫隙,帶著一道細微的流光。
嗖地一下,精準無比地沒入了蘇玄胸口那枚緊緊貼著他肌膚的、古樸的青銅連心鎖之中!
“母親!!”
蘇玄心神劇震,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一把扯出掛在胸前的青銅連心鎖!
鎖身冰涼,古樸無華,上面那玄奧的紋路在昏暗的虛空幻境中靜靜蟄伏。
沒有光芒,沒有溫度,更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傳出,平靜得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母親…您在裡面嗎?您能聽到我說話嗎?回答我啊!”
蘇玄將連心鎖緊緊攥在手心,貼在耳邊,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盡的期盼和恐懼。
死寂。
只有他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青銅鎖冰冷依舊,毫無回應。
他瘋狂地搖晃著鎖身,試圖用神識去探查,甚至嘗試輸入一絲靈力…但一切都石沉大海。
那縷青煙,如同投入了另一個世界,再無半點聲息。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他無力地跪倒在虛空之中,雙手死死握著青銅鎖,彷彿那是連線生死唯一的橋樑,指尖因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道主…境界…”
蘇玄喃喃低語,這四個字如同烙印,深深鐫刻進他的靈魂深處,燃燒起前所未有的、足以焚盡一切的火焰!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所有的迷茫、悲傷、無力都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堅定所取代!
淚水未乾,眼神卻已銳利如開鋒之刃!
“母親…”
他對著冰冷的青銅鎖,一字一句,如同最莊重的誓言,聲音在寂靜的虛空中迴盪,帶著斬斷一切阻礙的決心:
“我發誓!我一定會修煉到道主之境!”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無論前路多少荊棘!”
“我一定會找到復活您的方法!”
“我一定會…讓您重新回到我身邊!”
誓言落下的瞬間,他胸口的青銅連心鎖,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而蘇玄眼中那燃燒的火焰,已照亮了這片死寂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