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雷光依舊閃爍,針頭正上方雲層密密,厚重如山。
又彷彿倒懸的汪洋,時刻會傾瀉當頭,壓垮蘇州河南岸的世界。
曹耀宗心想洋鬼子的花頭也不能小覷。
多虧我這邊有宋嘉林,章遠達等人傑。
他走去,將這塊印章直接放在避雷針下面的鑄鐵基座空隙裡,一個響指,用敕令法盤催發黃天界,顛倒生死,但暫時引而不發。
而就在他做好這些佈置時。
教堂地下阿眉小腹上的人臉,露出古怪神色。
那種被針對的力量好像消散了。
難道對方之前做了什麼,只是誤打誤撞?
涅普頓正在琢磨,羅嘉麗一身黑衣走了下來,手裡還提著個食盒。
“乾媽。”阿眉忙迎去,用私下的稱謂親暱的道。
羅嘉麗溫柔的看著她:“看你最近瘦的,今天為你準備的好菜,都是你愛吃的。怕你無聊,還順手帶了本書給你。”
說著她先從飯盒裡取出本西廂記來。
阿眉欣喜道:“謝謝乾媽,我最喜歡看這種雜劇話本了。”
與此同時,西廂記的梗概閃過她的心頭。
借宿的書生張拱,偶遇扶柩回鄉在寺中西廂借住的原崔相國的女兒崔鶯鶯,由於互相吟詩而產生愛慕。
叛將孫飛虎帶手下慕名圍寺,要強搶崔鶯鶯,三日之內若不交出鶯鶯,“伽藍盡皆焚燒,僧俗寸斬,不留一個”。
鶯鶯的母親老夫人鄭氏宣稱誰能救他女兒就將女兒許配他,張生向他一位故舊“白馬將軍”蒲州杜太守寫了一封求救信,由一位僧人(惠明)突出包圍送出,杜太守發兵解圍。。。
孫飛虎就是涅普頓,鄭氏就是哈同,張生就是羅嘉麗,崔鶯鶯就是她。
惠明自然就是印愣。
白馬將軍。。。曹耀宗?
阿眉頓時明白,羅嘉麗這是懂了她的暗示。
其實情況更兇險,求菩薩保佑,他能治得了這些壞人吧!
阿眉低頭吃飯,忽然抽泣起來,羅嘉麗正急,你不能露餡啊。
阿眉道:“乾媽,除了你,就是印愣大師對我最好,他最近去哪裡了?”
羅嘉麗聞言心中石頭才落地,這丫頭懂了!
她忙道:“他去杭州莊園了呀。等他回來,我帶你見他就是,哭什麼呢?”
“一個人在這裡有時候難受。”阿眉委屈噠噠,丟了筷子去她懷裡蹭。
涅普頓無視這些凡人莫名其妙的糾纏,卻做夢想不到,這對母女能在他眼皮底子底下,靠本雜劇完成資訊溝通和確認!
片刻後。
羅嘉麗離開這裡,回到地面,哈同剛好回來。
聽他說檢查昨日導致涅普頓失態的事情卻一無所獲,羅嘉麗“擔憂”之際,哈同又說已經緩解了,理當是法租界搞的莫名其妙的慈善票,沒起什麼大作用所致。
然後他冷笑道:“我看法租界倒不是針對我,只是誤打誤撞,他們其實是窮瘋了,居然靠一分票2個銅板,試圖籌集西擴的資金。這得猴年馬月,簡直笑話。”
“這樣啊。”羅嘉麗順手拿起邊上的倫敦晚報,掃了下上面關於法租界的這個資訊,也嗤笑起來:“蠢貨。”
哈同頷首。
卻不知道羅嘉麗那聲蠢貨罵的是他。
羅嘉麗心裡想的其實是,一分票2個銅板積累確實不多,但今日已經有人中獎。
明日購買份額必定暴漲。
要是一分票是一個銅元呢?
那就是五倍,五個銅元呢?
那就會每日進賬數萬大洋!
人心貪婪,接下來不需要一週時間,整個上海的錢就會瘋狂湧往法租界!
這佈局的人,好厲害!
夜漸漸深了。
今晚單獨睡的羅嘉麗躺在床上,閉著眼彷彿已經入睡。
但眼睛微微溼潤。
她今天去了趟洋行,以檢查賬目的名義查了下資料。
教堂下的地宮,長寬高和內磚,窗戶等尺寸,列舉出來,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這不是巧合!
她和阿眉一樣,是丈夫佈置的生命法陣果實裡的祭品。
確定這一切的時候,羅嘉麗心都裂成兩半。
但她的年齡,閱歷,以及昨天阿眉的暗示,以及昨夜的心理鋪墊,讓她沒有失態。
所以才有了今日定策,送書,這一出。
“阿眉啊,我一定保住你,也要查/清/真/相。”羅嘉麗默默的發誓。
轟隆!
天上雷聲,地上紛亂!
本來平靜的西湖,/逐/浪/排空!
哈同的莊園,在這種天地偉力下轟然粉碎!
遠處卻響起杭州居民的歡呼聲。
幾千人,雨夜不眠,就為看今天水位上漲後,哈同的莊園給湮掉!
如今他們得償所願!
站在錢塘江堤上的印愣低聲嘆了口氣,對腳下扭來扭去的燕子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色相皆空,就算不空,你也不要如此作態了。畢竟你在泥地裡,毫無顏色。”
燕子頓時。。。
“阿彌陀佛。”
印愣又唸了聲佛:“老和尚我呀,其實貪嗔痴未盡。來這裡之前就憋著一肚皮,偏偏打不過那廝,來這裡後,又見萬民生喜,偏偏老衲是被怨恨一方的,心中更氣。”
燕子都懵了,那廝是誰?還有你要幹什麼?
“老衲憋啊!所以呢,不如去逑!來,賤/人,你來這裡到底什麼算計,講不講,不講的話,老衲也懂幾分拳腳!還會搜魂逼迫!”
“你,你不怕下地獄?”燕子慌了,和尚不可怕,豁出去的和尚很可怕。
印愣嗤笑:“老衲下地獄正好去拜見地藏王菩薩,另外那廝肯定也在裡面。”
“那廝到底是誰?”
“一個狠人,/好/色/如命,雙手血腥,專門欺負老衲!啊!老和尚和你說這些幹甚!”
印愣大吼了聲,猛踹燕子的腰眼:“交不交代!”
燕子慘叫哀嚎。
急眼的和尚卻禪心如鐵。
半刻鐘過去。
這裡就多了座新墳。
印愣默默唸往生超度經文,而後沉著臉走進雨夜,竟是片刻不停就往上海去。
但他腳程再快,也不可能抵得上明日早起後,渡輪的速度。
很顯然,大和尚的心已經亂了。
真相很簡單。
燕子來這裡,就是羅嘉麗不忍她死。
魂證無可偽造。
羅嘉麗甚至還交代她,要在這裡多唸佛懺悔過往。
這種安排,和羅嘉麗要毀法租界不衝突,她要摧毀法租界的經濟,讓那些嘲笑她的人都下臺。
而這足以說明。
曹耀宗推論的一切裡面,唯獨羅嘉麗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