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小東門巡捕房邊上的聖瑪麗醫院內。
燈火通明。
白德安還在非常盡責的，陪同著身體不適的領事大人理查。
因為都這個點了，理查依舊無法入睡。
“該死的，莫里耶這個噁心的傢伙，他毀了一場晚宴！連帶我這個主人，都成為笑柄。”理查瞪著魚泡眼憤怒的碎碎念。
不怪他耿耿於懷，之前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離譜！
白德安言辭懇切：“理查先生，你消消氣，莫里耶先生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當然不會是故意的，誰會故意在餐桌上拉屎啊！但這是我原諒他的理由嗎？”理查都要瘋了。
白德安趕緊安撫他，實則是繼續拱火：“算了算了，理查先生。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理查果然更憤怒：“不會？參宴的英國人不會說才怪！今天我們才壓了英國人一頭，結果晚上莫里耶這個蠢貨，先吐了半桌，又，又。。。我的上帝，這是法租界管理層最大的醜聞，他踏馬的就應該去死！”
今晚理查在南外灘舉辦了一個，有英法各方參與的小範圍宴會的目的，是為了討論上海救火義勇的開支比例問題。
與會的人雖然不多，但有英國領事約翰森，惠豐董事喬治，華商大佬虞洽卿，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總警監藍維靄，還有莫里耶，白德安，波爾。
/逼/格/很高，事情很好談。
於是大家其樂融融，一直聊到9點，他又邀請大家去舞廳轉轉。
但瓶子裡還有酒，他便倡議大家幹掉。
誰知莫里耶那個混蛋剛剛站起，胃部就不可抑止的抽搐起來，一下噴了滿桌的嘔吐物。
這還沒完，吐的時候，他另外一頭還噴了些東西出來。。。
花灑嗎，還是雙頭的！
他五十歲了啊，臉呢！
理查領事憤怒的罵著，發誓將那個蠢貨踢出公董局，白德安要的就是這個，他不裝了，他拼命附和，對的，這種法租界之恥應該去死！
曹耀宗雖然聽不懂法文，卻看得出這廝的幸災樂禍。
他憋著笑輕手輕腳從門口走開，繼續往樓上去。
樓上。
黃麻子的靠山，法租界名流，公董莫里耶，正眼神呆滯的躺在床上。
身上是乾淨的病號服。
他其實沒事了，但就是不想出去。
躺著蠻好的，不需要面對那麼多。。。
然後晚上發生的一切，又不由自主湧上莫耶斯的心頭，他絕望的看著屋頂，屋頂上都是當時所有人嫌棄鄙視的眼神。
曹耀宗假裝路過，看著莫里耶的衰樣，確定他中標了，便不再逗留從另外一頭下樓，同時也開啟了個思路。
有時候鬥法，沒必要鐵橋硬馬打打殺殺嘛。
鬥爭更是如此。
比如再遇到黃麻子或者邱澤那種貨色。。。
下樓梯的他沒注意到。
這時病房對面的洗漱間裡走出個人。
正是他才想到的黃麻子。
過來做孝子的黃麻子吃驚的看著曹耀宗的背影，心想領事大人在樓下，他來這裡幹什麼。
黃麻子追是不敢追的，但莫耶斯是他唯一靠山。
而今天莫耶斯的狀況確實詭異！
他想想輕輕走進病房，莫耶斯眼珠都沒動，黃麻子直接開口：“我懷疑您的病是有人故意使壞。因為我剛剛看到曹耀宗從門口走過去，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莫耶斯！！！猛轉頭，差點沒扭了脖子。
“先生，你恢復的太快了，這不正常。你現在能不能回憶下，晚上事情前，他有沒有出現。”
“沒有。他有什麼資格參加那種宴會。虞洽卿都是拍約翰森馬屁才能進來的。”莫耶斯搖頭道。
黃麻子斷言：“那就是白德安，你想想他對你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或者動作沒有。您也知道，曹耀宗是有些很奇特的本領的。”
事關自己名譽，莫耶斯不得不再度面對不堪的回憶。
口中喃喃的道：“當時領事先生提議將多餘的酒乾掉，侍應分酒時，白德安去了下洗手間。。。他回來的很及時，不，他不應該那個時候去！這不合理。”
“然後呢？”
莫里耶的回憶越來越清晰：“他叼著煙回來的，那根菸剛點上，但他又將它掐了。”
黃麻子驚悚：“他也許在衛生間裡燒了什麼古怪的，對你不利的東西。”
“然後！”莫里耶提高音量示意他別打岔：“然後那個傢伙對我這樣了下。”
他伸出手，對黃麻子擺了擺，繼續道：“當時我又沒敬酒，他這個動作也很古怪！”
“然後呢？”黃麻子問，大夏天莫里耶鼻孔都氣的冒煙，黃麻子就懂了，然後他就成花灑了。
莫里耶咬緊牙關：“可是我沒有真正的證據。”
黃麻子垂頭喪氣：“是的。”
“你認識不認識這種人，曹，那種！”莫里耶忽然眼露兇光：“我也要白德安那樣。”
黃麻子都傻了，首先你以後請客有人去不，另外你們洋人老爺互相噴麼？
他都恨自己多事。
莫里耶死死盯著他：“黃，我必須要復仇，只要你能幫我找到這種人，我讓你當盧家灣的巡捕探長，等西區大巡捕房成立之後，我讓你單獨負責一片。你記住，要是我沉了，你也不可能再翻身！最好是幫我找到證據！”
黃麻子一個激靈：“他點菸，應該是假的，點火肯定是為了燒什麼符！”
“服？”
“符。。。”黃麻子比劃：“紙做的十字架！也許沒燒盡，也許還有殘餘。”
“你去找。”
“我進不去你們吃飯的地方。”
“我。。。我陪你去。”莫里耶也是拼了，翻身下床帶黃麻子往南外灘會館方向去。
十幾分鍾後，今晚在這裡出了大名的莫里耶黑著臉喊開門，衝進宴會廳，找到衛生間。
煤油燈下，衛生間裡打掃的乾乾淨淨！
“紙呢？垃圾呢？”他紅著眼睛問大班，大班嚇得高舉雙手：“在後面，都在後面。”
這時，幾輛人力垃圾車的聲音響起。
莫里耶立馬下去，喊停工人的工作，但看到滿是汙水的腥臭垃圾，他傻眼了。
黃麻子生怕他讓自己去撈，尖叫：“不可能找到了，先生。”
大班小心翼翼問：“到底怎麼了？”
“莫里耶先生被投毒了。”黃麻子隨口說，事關會館名譽，法國大班可不鳥他，當即一個大嘴巴抽在黃麻子臉上：“放尼瑪的屁，我們這裡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莫里耶無視捱打的黃麻子，行屍走肉一樣走出後巷。
天色已經亮了，更白的是他的臉。
曹耀宗是吧？好的。
莫里耶冷冷對捂著臉追來的黃麻子道：“他住哪裡？”
得到地址，莫里耶勒令黃麻子務必今日晚上，找到那樣的人物，隨即上車回家取了把長管火器，殺氣騰騰的往曹耀宗之前的住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