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化身媒婆，要把主家推進未亡人的“火坑”之際。
打扮的很摩登的宋嘉林從公共租界一棟石庫門式的宅子裡出來。
她上了門口那輛4444牌照的銀色賓士後。
盛老四的司機忠叔問：“宋小姐，請問去哪裡。”
宋嘉林輕啟朱唇：“先去趟法租界的本森成衣店。”
“好的，宋小姐。”
宋嘉林隨即取過座位邊的那疊報紙，翻出大英新聞。
第二版頭條就是林東，曹耀宗破獲法租界巴黎洋行副班竊金案。
前面是官方給的過程，所以精彩的還是文章後面半截。
記者約翰繪聲繪色的描述了法國警監白德安當眾痛罵黃姓探目的事情。
上面竟還有張模糊的照片，依稀能辯認出黃德成狼狽的嘴臉。
宋嘉林面無表情的想，這黃德成倒是好命。
師傅清晨傳訊，讓我別露面繼續勾著盛老四，他親自去收拾曹耀宗。
以他老人家的手段，必定是手到擒來。
想必十六鋪最後還是這個黃麻子來負責，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前拉攏他一把。
等會就讓盛老四出面，約他吃頓飯。
以盛老四在滬上的檯面，他肯定應約，到時候找機會給他下個傀儡蠱。。。
過了會兒，車駛過十六鋪拐往東南，路過波爾的“凶宅”，經過一棟帶花園的兩層洋房時，宋嘉林忽然一愣，道：“停一下。”
忠叔忙放下油門杆，腳下剎車問她怎麼了。
宋嘉林沒說話，側頭盯著那棟洋房，吃驚的想，明明是西洋人的住處怎麼有些道家的凌冽浩然的氣息？
她再仔細感覺，那股氣息卻沒了。
就很奇怪。
她不知道，之前能被她感受到，是因為囡囡又胡說八道捱了打，小丫頭氣不過躲牆角發狠，於是稍微觸動了下法陣。
也就在這時。
一個阿三帶著個僕婦登門。
這條街並不噪雜，宋嘉林清清楚楚聽到那個阿三用中文問開門人：“曹先生在嗎？這是波爾先生感謝他的治療，送給他的雪茄。”
曹？波爾？
莫非這是曹耀宗的住處？
宋嘉林正詫異，有群巡捕模樣的人從拐角走來，看到阿三嚇的往後縮。
帶頭那個麻子大罵：“側娘筆，怕什麼東西，這條路老子還不能走了？”
宋嘉林認得此人正是黃麻子。
“呵，那這兒就是曹耀宗的住處無疑了。”宋嘉林抬頭，二樓露臺上有個漂亮的女子正晾被子，氣質柔弱我見猶憐。
可憐瞭如花美眷啊。
宋嘉林又垂下目光，正對上黃麻子一夥。
要說這群夥都不是好鳥，但他們又很聰明，看到香車美人不敢招惹。
宋嘉林卻要招惹他們。
宋嘉林搖下車窗，對黃麻子招招手。
黃麻子愣了下，都不敢相信，宋嘉林再招招手，他才趕緊夾著褲襠屁顛顛跑來，殷勤的問：“這位小姐。。。”
“儂認得這車牌？”宋嘉林叼著根花旗國的洋菸，姿態高傲的問。
黃麻子忙說：“阿拉認得，這是四少爺的車。”
宋嘉林兩指夾著張盛老四的香薰名片，無名指的指甲蓋裡溜出個黑點，舉出車窗，吐了口煙：“盛先生昨兒和我講，回頭要弄點生意走過十六鋪。聽說黃先生在那裡一手遮天，我就替他約你下，黃先生後天有空？”
聽說盛老四相約，黃麻子激動的都哆嗦了。
別看他在外邊各種吹噓，其實黃麻子知道自家事，他所謂的靠山公董，不過當他是條狗，只是讓他有事沒事盯著點白德安的動向而已。
因為法租界的管理不像英美租界的“自治模式”，公董局只是“辦公室”，凡事都是法國領事說了算。
莫里耶想往上爬，就得找到白德安一系的把柄，將他們幹掉，才能在領事面前脫穎而出。
但黃麻子的作用也就此為止，莫里耶絕不會為他和白德安直接開撕，這也就是他被白德安下了職權後，毫無辦法的原因。
而這可是盛宣懷的公子，和李鴻章的公子李經邁一樣，是滬上真正的鉅富大亨！
得到他們的賞識，哪怕給他們利用，也能借點東風，最起碼也能落不少好處！
於是黃麻子趕緊卑微的雙手捧過名片，連連講自己有空。
宋嘉林吐了口煙：“OK，後天晚上6點，外灘倫敦餐廳。”
“是是是。小人一定準時到。”
宋嘉林不再廢話，揚了下下巴，車就開走了。
黃麻子還站原地點頭哈腰，她呵呵一笑，心裡的蠱母微動。
名片上那個子蠱立刻鑽進黃麻子的手心，黃麻子疼的啊了聲，翻手看，巴掌上的命紋中多了個血點。
“冊那，四公子的名片這麼鋒利？”他嘟囔了聲，沒當回事。
等洋車遠去，以為財神眷顧，心情大好的黃麻子冷冷看了曹家洋房一眼，也先帶人走了。
曹耀宗並不知道發生的這些。
此刻，他正在搖搖晃晃的黃包車上，繼續琢磨去劉佔奎家，該怎麼做才更穩。
昨晚他透過李羅漢知曉對方幕後有個三姐。
另外也在閨樓欄杆下做了誅邪劍的伏筆。
但對方這個上午，一定也不會閒著。
鬥法如繡花，真正出招時，往往已是定局。
雖說曹耀宗對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可是任何一次託大都是身死道消。
他思來想去，午時這個天時，雙方都可用。
地利則屬於對方。
怎樣才能完全碾壓呢？
漸漸的，他心中忽然萌生出一個大膽想法。
曹耀宗將目光投向遠處公董局頂上的洋旗，又看看前面不遠處的巡捕房。
“對，這就是師傅說的順勢而為，一舉多得。”
“如此，萬全！管他什麼手段，都能蕩平。”
拿定主意，曹耀宗立刻讓車伕加快腳步，當他抵達巡捕房時，臉色煞白的林東正帶人出來。
老頭一撞見他，就嚷嚷說：“昨夜把我苦膽都吐出來了，以後真不能那麼喝了。”
林東雖是抱怨，精神也萎靡，實則眉眼裡俱是升官後的春風得意。
曹耀宗啞然：“林叔，瞧你說的，還以後，怎麼，你還想明兒就升警監啊？”
周圍探目和包打聽們，捧哏的鬨然大笑。
林東直搖頭：“要升也你升！對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劉佔奎家吃請麼，怎麼跑來了？”
“得中午才過去呢，閒著也是閒著，就來溜達溜達。”
曹耀宗說這句話時，莫名想到昨兒在李羅漢身上搖擺的那個女子，念頭一閃，曹耀宗問：“林叔你這是去哪兒？”
“去十六鋪轉轉，你沒事的話，一起去唄，老王貨棧後面那家豆腐腦撒了蝦米，鹹鮮可口，正好去嘗一碗怎樣？”
曹耀宗正有此意，這就跟他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