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義坊。
高府後院,高書硯靜靜地趴在床榻上,一邊養傷一邊看著手中的《唐律疏議》,眉頭卻是始終未曾舒展。
臀部的杖傷仍然隱隱作痛,但更令他心神不寧的,依然還是縈繞在心頭的張毅傳言案。
“啪”的一聲,書卷突然從指間滑落,高書硯猛的撐起身子,牽動傷處也不覺疼痛,大理寺三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劈進了他的腦海。
要論破案能力,放眼整個大唐,大理寺那是毫無爭議的第一。
大理寺作為朝廷最高刑獄機構,素來以明察秋毫著稱,更兼有不良人這等無孔不入的暗探相助,查到黑虎團那是早晚的事。
黑虎團所有的成員都不知道彭力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他現在的住處,就算大理寺的差役把黑虎團的成員全都抓住了,也不可能抓到彭力,關於這一點高書硯還是非常的自信。
就在此時,高書硯的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就黑虎團那群烏合之眾,肯定經不住大理寺的審訊。
萬一大理寺從他們口中找出了一些有關彭力的情況,然後抽絲剝繭找到了彭力怎麼辦?
雖然這個可能很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高書硯心裡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
原先,高書硯、許文庸、韓學禮三人合謀對付張毅,只是想找張毅的麻煩而已。
然而,高書硯萬萬沒有想到傳言越傳越兇,最後發展到百姓群情激憤,紛紛要求官府嚴懲張毅。
最後,竟然還驚動了李世民,李世民震怒之下當即下旨大理寺徹查此案,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已經完全超出了高書硯的掌控。
現如今,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高書硯是騎虎難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此時此刻的他只希望此事早點了結。
高書硯不知道,當初黑虎團的人到處散佈張毅的謠言,那些因為朝廷統一了長安鹽市而損失慘重的人,紛紛推波助瀾藉機向張毅發難。
其實那些群情激憤的長安百姓都是這些人刻意安排的,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從而趁勢打壓張毅。
高書硯忽然想到今天是十一月初一,正是自己的父親與彭力在平康坊的醉仙樓例行會面的日子。
萬一被大理寺的人找到了彭力,然後跟蹤彭力來到了醉仙樓,如此一來高府和彭力的關係將會徹底暴露,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高書硯也不想冒這個險,當即決定勸說自己的父親今晚不要去平康坊的醉仙樓與彭力會面。
可如何勸說自己的父親放棄今晚的例行會面呢!高書硯開始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
就在此時,房間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高書硯立即把手中的《唐律疏議》藏進了被子裡,“進來!”
房門“吱”的一聲開了,一位身穿名貴裘衣的中年美婦端著一盤糕點走了進來,“硯兒,你的傷好點了嗎?為孃親手做了你最愛的金乳酥,你快嚐嚐味道如何?”
杜曉鶯快步來到了床榻前,將手裡的那盤金乳酥放到了高書硯的面前。
“謝謝阿孃!”
高書硯伸手拿起一塊金乳酥就吃了起來,“嗯,金乳酥的味道不錯!好吃!”
看到高書硯吃的這麼開心,杜曉鶯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硯兒,你慢些吃,別噎著。”
杜曉鶯溫柔地拍了拍高書硯的後背,目光卻在他略顯凌亂的被褥上停留了一瞬。
“硯兒,這看書費精神,養傷的時候少看點書。”
高書硯嚥下口中的糕點,“阿孃放心,孩兒只是閒來無事,翻些舊書解悶罷了,不礙事的。”
杜曉鶯一臉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硯兒,你的傷口還疼嗎?”
高書硯搖了搖頭,“不疼,就是有點癢,傷口應該在結痂。”
“硯兒,傷口結痂的時候可千萬別用手去抓,再忍耐幾天就好了。”
高書硯點了點頭,“阿孃放心,孩兒明白。”
就在此時,高書硯忽然想到了什麼,當即開口說道:“阿孃,我阿耶回來了嗎?”
杜曉鶯點了點頭,“你阿耶剛剛下值回府,此時正與你阿翁在奉茶室喝茶閒聊呢!你找你阿耶有什麼事情嗎?”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一些我們男人之間的事,那個……阿孃,孩兒行動不便,你能不能讓阿耶來我房間裡一趟?”
“好,為娘這就去找你阿耶!”
杜曉鶯笑了笑,隨即起身離開了房間。
不一會兒,高瑾從房間外面走了進來,“硯兒,你阿孃說你有事找為父?說吧!什麼事?”
“阿耶,您先請坐!”
高書硯說完,掙扎著就要起床,高瑾一見之下立即開口說道:“行了行了,你的傷還沒好就趴在床榻上說話吧!”
“謝謝阿耶!”
高瑾點了點頭,直接在床榻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阿耶,兩天前孩兒在東市遇到了彭力,他的腿受了傷,行動很不方便,他託我轉告阿耶一聲,今天晚上的例行會面改在這個月十五。”
高瑾點了點頭,“硯兒,彭力是我高家安排在長安城的死士,從今以後沒有為父的允許,你不能擅自去見他。”
“是阿耶!孩兒遵命!”
“好了,你好好養傷,為父還有事就先走了。”
“阿耶,您慢走!”
高瑾點了點頭,起身就往房間之外走,剛剛踏出房門,他的臉色驟然劇變。
高家與死士聯絡向來有一套嚴密的暗號,即便彭力因故無法赴約,也必定會透過特定的方式傳遞訊息,絕不可能貿然讓高書硯代為傳話。這其中,必有蹊蹺!
就在此時,高瑾猛然想起近日朝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張毅傳言案,再結合高書硯指使柳隆劫持張毅侍女詩鸞一事,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形。
難道……針對張毅的那些傳言,是彭力及其手下黑虎團成員散佈的?張毅傳言案的幕後主使,竟會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高瑾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他深吸一口氣,當即決定即刻前往平康坊一探究竟。
高瑾抬頭看了看漸暗的天色,當即不再遲疑,大步朝前院馬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