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嬴仄見她似在尋找什麼,暫時放下手疑惑的看向她。
“裳裳,你在看什麼?”
倪梅裳緩緩的將視線收回,垂眸間搖了搖頭說:“沒事,就隨便看看罷了。”
然後她似又想到了什麼,轉過臉的那一刻便也在努力維持面上的輕鬆自然看向少年,問:“你剛剛,前面與我說了什麼?”
嬴仄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抬起手將一對花釵呈現在少女面前。
“我剛剛在說這對髮釵很配你今日的衣裝,要不戴上試試?”
攤主也附和了一句:“嬴小少爺真是好眼光,五姑娘此前的髮飾還是略顯素雅了幾分,這對髮釵上的紫晶石又恰好與五姑娘身上的衣裝相襯,若髮間再添一抹同色便是最好不過。”
倪梅裳下意識朝正前方向看過去一眼,後眸色暗淡的再次收回,而身側的褚微薰察覺到她這一舉動,也大概明瞭,眼裡的淡與漠很是讓人捉摸不透,只道了一句:“周邊到處是他用以監視你的眼線,也許是近日來逐漸對你起了疑心才會如此,他終究一名仙族,而光暗於世本是亙古不變無法共存的原則,於你於他都註定會淪為一場牽制對方的威脅,莫因一道所謂的善念而試圖去打破。”
說到這裡他便深深朝她看來,繼續未說完的話語:“所有來自外界的一切說服都只是為了讓你最終卸下防備,甘願臣服,若因你一次低頭,等於給了一束光線破暗而來的機會。”
“你融入不了他們,接近只為你身上所能給予的價值,等待耗盡,你可知也承受得了那最終下場?”
倪梅裳沉默的低下頭。
褚微薰有捕捉到她前面眼中所產生的一瞬恨意,但為了讓她足夠堅定並徹底甘願的繼續選擇服從,還需再多刺激一番。
而一旁的嬴仄則連喚了她好幾聲都沒見回應,擔心她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暫時將花釵放回原處然後走到她跟前緊張問道:“裳裳,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太舒服,還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倪梅裳斂去面上的一縷神傷,笑著搖了頭,可清麗的雙眸卻染了幾許悲色。
“我沒事,髮釵很好看,可是,明明今天是你的成人禮,該收到禮物的是你,卻一直再給我送東西。”
身旁是褚微薰傳來的另一段話語:“趁他此前還仍處失憶,又暫時對所有以往一概不知,趁他對你還尚有幾分情念,趁你還未尋到原身並且恢復修為,只要能很好的壓制住邪氣,並掩去真魂即將明顯的蒼老形態,念及情分,他只當你早已脫離前世,因洗清一切罪孽最終被天道所接納,迎來後世,倘若你繼續選擇沉默,就此度過,待他恢復以往記憶,觀念迴歸,待真正迎來他親自手刃你的那一刻,你一死便意味著太棲曰也將永遠受制於暗區,現世中,可能記住他的也只有你一人,而暗區又一直作為萬惡的深淵,即便有人會記住,誰敢涉險前去,更提一個救字?也只有你會這麼想,也只有在你這裡,他才有了可脫離極淵的一線生機,明知始作俑者就在身邊你卻遲遲下不去手,終究是被那美色迷了心智移情別戀了不成?”
倪梅裳心裡很是難受極了,對著褚微薰搖頭反駁:“我沒有。”
另一邊,嬴仄笑道:“不礙事,半月未見,如今裳裳難得出來一次便想著給你買點好玩的好看的到時候帶回去,畢竟,也不知道你爹過後又要把你關到什麼時候。”
“而且……”嬴仄微微垂下臉。
“我爹說了,待我及笄以後,可能,隨時都會迎來奉旨出征的一天,而西境和北境至今依舊戰亂未平,也許,我是說也許。”
他笑意浮現,燦爛依舊,卻隱有幾分難過,以及不捨。
看著少女說:“也許今日過後,明天后天,或者某一時間我隨時會等來一次出征,再次見面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待我歸來,或許你已嫁為人婦。”
“以往,所有送與你的,只因我們是朋友,而我又為我嬴氏獨子,也將家族的榮耀進行傳承,更要在族冊裡添一份獨屬於自己的戰績,以延續至下一代手中,成為另一表率。”
“若你步入婚姻,我未及時歸來,這些……就當是我提前送了禮。”
“而且,我現在身上穿的可是裳裳花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不辭辛苦特意為我縫製完成的新衣呢,對於我來說便是千金萬兩都換不來半件,所以,你不必覺得過意不去。”嬴仄說完還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撓了頭。
倪梅裳極力緩和好情緒,但依舊心情複雜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後淡淡一笑:“你喜歡就好。”
一邊又以心聲的形式回應了褚微薰:“我只是,一時還未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不敢冒然去接近,那位仙君一直隱於人世,我又只能以一個凡人的身份繼續對他視若無睹,這種情形下要該如何去近身又成功沾染甚至拿到他身上的熾息?”
褚微薰輕笑一聲,眼底卻是覆了寒霜。
“你連太棲曰這一即入諸天主宰萬界的人物都能輕易拿下,那麼對於這位仙君又算的了什麼?近身?你有的是辦法,只是你不想用罷了。”
他聲音亦如鬼魅一般在她耳邊揮之不去,又字字刺心。
“太棲曰雖為上神族,以他當時的境界修為近乎可與主宰至間的法則形成另一制衡的能力,本該需要維持目空一切的冷漠姿態,這樣,才會很大程度保證自己能在法則降下的每一次制裁中全身而退,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軟肋,心也足夠冷漠,可以很淡然的去直視與承受那些被受殃及以作為犧牲品的最終慘死在各種天災下的人們於臨死前對他這一見死不救卻只能充滿絕望的怨恨的不甘的亦是祈求的眼神又依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不為所動,那場歸墟破境也是法則的又一次制裁,更多帶了試探,他明明可以直接逃離,只要他不死,太禾域那些死去的眾神也會迎來下一次復生,可真正死去的只有你一人,他卻涉險回頭。”褚微薰直視她此刻顫動不止的眼眸。
“才由此暴露了他的軟肋。”
“他最終選擇死亡無非就是為了給自己贖罪,而長留極淵,讓靈魂承受來自朝燼萬惡的無盡摧殘,這不僅僅是一種自罰,更主要的,在那裡,他依舊離你很近。”
褚微薰神色冷淡的看著此前正面向紅衣少年笑的一臉牽強眼裡卻隱隱染了一層薄薄水霧的少女,甚至還有些身形不穩的往後退了一步。
靈魂卻在不住流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在紅衣少年給她戴上兩支繁花釵的那一刻,她垂下雙眸,周身沾染了無盡的孤寂與悲傷。
半晌才顫聲道:“好。”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褚微薰嘴角微勾,非常滿意她的又一次妥協。
“只要你在此期間繼續乖乖的配合並聽從我的一切指令,那道主宰至間的法則屆時我都能為你打下來,任憑你如何處置,這樣 也算是徹底為你那心念之人復了仇。”
倪梅裳看著此刻正戴在自己手腕處的海皇鐲上還有五處未補全的水晶,目光始終停留,聲音淡淡,因以往身心承受了太多疲憊與難過,最終換來了這一次麻木。
“我能等來那一天嗎?”
她像是完全放棄了某種掙扎,靜靜等待最終的死亡審判,悲涼一笑:“畢竟,我是第一千八百八十一顆……”
“也是破解海皇鐲最後一道禁制的關鍵,以此作為條件,我等不到親自手刃元兇的那一天了,也只能勞煩到時候由你替我。”
我為暗區萬邪之一,有幸能與太棲曰相識千年,卻因我一人導致他最終隕滅,一切禍端我幾乎佔了全責,是我毀了一切,是我親手將他一劍刺死,是我太過懦弱無能,明明痛苦萬分,我卻做不到……
做不到隨他一起。
她神色悲痛的捂住自己無比刺痛的心口,真魂形態的雙眼不斷墜下一顆一顆的淚珠,現實卻要努力保持面上的微笑。
褚微薰平靜的走在她身後,從她逐漸痛苦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說話了。
夏日的清風撲面而來,微微掀起前方女孩身後的幾許長髮,那一刻,她的頭髮竟從他身體上輕易地穿過去,明明兩者皆為靈魂,一者卻於另一者眼中如同空氣,可感知存在,但觸及不了。
嬴府。
此前宴上座無虛席,很多前來祝生的人們見這半晌還沒看到嬴仄的一點人影,不由好奇的朝嬴大將軍看過去,這會兒的嬴大將軍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前面有過來悄悄給他彙報了幾次嬴小少爺行蹤的李管家在最後一次說人已經再往府上趕了,但如今也將到點,半個時辰卻依舊磨蹭的不見人。
嬴大將軍心裡是氣的直接站起身,面上則賠笑的同在座各位客套了幾下提步要走。
下一秒便看到自家小兒子終是進入了片場,並且身邊跟了個小姑娘,不用想,那一定是倪大人府上的五姑娘,他是發現了,每次只要有倪府的五姑娘在,這小子面上洋溢的笑容就跟開了花似的別提多燦爛迷人,特別是他身上不知何時又換上的另一套新的緋衣,現在正一臉春風得意的在他幾個好玩伴面前展示了一番。
“你們可有發現今日的我與以往相比有何不同?”
這時候,雲府的二公子則稍稍曖昧的看了嬴仄與他身後一戴著面紗的少女一眼,隨即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哎呀呀,我們嬴小少爺平日裡本就一派英姿颯爽的姿態,這要多玉樹臨風就有多玉樹臨風了,今日這身衣裝更是無人可敵!襯得你呀又增了幾分英俊,也不知已經把這在座的多少姑娘迷了好幾回呢!”
“還是你小子懂我!”嬴仄非常滿意的抬手朝雲二少爺做了個手勢,後開心的在幾人面前一番顯擺。
“哎哎!你們只許看不許摸哦!要是不小心弄髒了可別怪我一拳捶死!”
“咦!如此愛惜,難不成是你心上人送的?”
嬴仄:……
倪梅裳:……
雲二少爺:……
氣氛瞬間凝滯,而說出這句話的少年感知到這一點莫名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直到沒一會兒就聽到嬴小少爺口中傳來的幾下咳咳聲,下一秒便笑罵的與那名少年稍稍胡鬧了一下,這剛大大咧咧的要與幾人同座一桌時李管家過來了。
是為及笄所需他去進行接下來的儀式而來,現要他先去往嬴晨所在的位置。
嬴仄應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倪梅裳,後讓李管家帶著人去尋一個好位置坐下。
她畢竟一名女子,而他們現所在的這一桌又皆為男子,不好一桌。
即要尋個好位置,李管家大致看了一眼,現只有夜太師右側桌後排有一位,不過那裡坐了個宮府的三姑娘宮芙嬌和褚府的二姑娘褚明嫣,兩者並非善茬,若安排一處可能會受刁難。
李管家又掃了一眼片場,可眼下只有這一處算得上好位置,其餘幾處都在近門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