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休息室的冰冷空氣似乎都被林梟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凍結了。他指尖夾著的煙已經燃盡,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窗外城市的喧囂被厚厚的隔音玻璃過濾得只剩下模糊的光暈,映照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鷹隼般銳利而危險的光芒。
趙明軒。
這個名字如同淬毒的針,反覆扎刺著他的神經。林晚辦公室裡的冰冷,電視螢幕前那一閃而過的滔天恨意,薇薇進出時那掩飾不住的敬畏與一絲恐懼……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直覺,都指向了這個看似前途無量的年輕警察。
林梟猛地掐滅最後一支菸。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須知道真相,至少要知道女兒佈下的這張網,究竟有多大,多深。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晚的性子——她佈下的局,精妙絕倫,環環相扣,不容許任何意外的干擾。他不能直接去問林晚,那隻會讓她豎起更高的壁壘,甚至可能打草驚蛇,驚動那個該死的趙明軒。
他的目標,鎖定了另外三個人:薇薇,王振國,陳陽。他們是林晚復仇棋盤上最關鍵的三顆棋子,也是林梟此刻唯一能撬開的縫隙。
行動迅速而隱秘。林梟沒有透過任何常規渠道,而是動用了“雲頂”會所內部一條只有他和林晚知曉的、連線著幾個核心安全屋的秘密通道。他分別“邀請”了三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絕對安全的地點。
第一個是薇薇。
當薇薇被帶入那間沒有任何窗戶、只有慘白燈光的地下安全屋時,看到端坐在陰影中的林梟,她的心猛地一沉。林梟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再是平日裡那個在女兒面前顯得有些笨拙、甚至帶著討好意味的父親,而是一種久違的、帶著血腥味的、屬於昔日街頭梟雄的壓迫感。
“林…林先生?”薇薇努力維持鎮定,但聲音裡的一絲顫抖出賣了她。
林梟沒有起身,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他抬起眼皮,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彷彿能看穿人心最隱秘的角落:“薇薇,坐。我們聊聊晚晚的計劃,聊聊……趙明軒。”
薇薇瞬間臉色煞白!林梟知道了!他竟然直接點破了核心!
“林先生,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薇薇下意識地想否認。
“砰!”林梟的手掌猛地拍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聲音不大,卻如同悶雷炸響在狹小的空間裡,震得薇薇渾身一顫!
“別跟我裝糊塗!”林梟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我女兒為了那個畜生,布了多大的局?從王振國到陳陽,再到你!你們都在扮演什麼角色?那個‘溫柔的陷阱’,那個‘虛幻的成功夢’,進行到哪一步了?趙明軒,他到底對我女兒做過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重錘,砸得薇薇頭暈目眩。她看著林梟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焚燬一切的怒火和……一種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痛楚,她終於明白,這位父親什麼都猜到了,他只是在確認細節。
在林梟那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薇薇的心理防線崩潰了。她不敢再有任何隱瞞,顫抖著聲音,將林晚的計劃核心——利用趙明軒對成功的渴望和情感弱點,透過王振國的“提攜”、陳陽的“兄弟情誼”和自己的“溫柔鄉”,一步步引誘他背叛原則、出賣資訊、最終身敗名裂——和盤托出。她甚至複述了林晚在辦公室裡的部分控訴,關於前世丈夫的欺騙,關於孩子的流產,關於那把槍下的絕望自戕……
每聽一句,林梟放在膝蓋上的手就攥緊一分,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當聽到“孩子”、“自殺”這些字眼時,他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彷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再睜開眼時,那裡面只剩下凍結一切的寒冰和……滔天的殺意。
“所以,那個‘小小的請求’……就是讓他徹底背叛警徽的投名狀?”林梟的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
薇薇艱難地點點頭:“是…是的。時機快到了。”
林梟沉默了很久,久到薇薇幾乎要窒息。然後,他緩緩站起身,走到薇薇面前。他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你做的很好,薇薇。”林梟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繼續做下去。記住你的位置,記住你的任務。”
薇薇剛想鬆一口氣,林梟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窟:
“但是,你們三個,都給我聽清楚了——”他的目光掃過隨後被“請”進來的、同樣面色發白的王振國和陳陽,“我女兒的計劃,是天!你們一絲一毫都不能偏差!她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她要趙明軒身敗名裂,你們就要確保他爛到泥裡,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
“如果有一天——我說如果!我和我女兒之間,因為任何事,哪怕只是放個屁那麼大的事,有了分歧!記住我的話:聽她的!無條件聽她的!她的命令,高於我!明白嗎?!”
王振國老臉煞白,陳陽更是嚇得腿肚子發軟,連連點頭:“明白!林先生!我們絕對聽林小姐的!”
“很好。”林梟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刀,一寸寸刮過三人驚恐的臉,“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我能從街頭爛泥堆裡爬出來,變成今天坐在你們面前的‘林先生’,靠的是什麼?是我女兒!沒有她,我林梟現在可能已經爛在哪個臭水溝裡了,或者早被人砍成十八塊了!”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自嘲,隨即化為更深的狠厲:
“所以,你們最好也記住,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白的生意,灰的路子,黑的刀口……都是她給的!誰敢對我女兒有半分不敬,誰敢陽奉陰違,誰敢讓她的計劃出一點紕漏……”
林梟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清晰地釘入三人的骨髓:
“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保證,那滋味,會讓你們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林梟說到做到。”
最後五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血腥味,讓薇薇三人瞬間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們毫不懷疑林梟話裡的真實性。這位表面光鮮的商界大亨、金牌律師,骨子裡從未真正洗去街頭梟雄的狠辣和說到做到的兇戾。他對林晚的維護,是超越一切的逆鱗!
“林…林先生放心!”王振國最先反應過來,聲音發顫但異常堅定,“林小姐的吩咐就是聖旨!我們絕不敢有絲毫懈怠!趙明軒那個畜生,他活該!我們一定配合林小姐,讓他萬劫不復!”
“對!對!林先生放心!”陳陽和薇薇也連忙保證,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敬畏。
林梟直起身,看著眼前噤若寒蟬的三人,臉上的戾氣緩緩收斂,又恢復了幾分平日裡的沉穩,但眼底深處的冰寒和殺意並未散去。他揮了揮手:“去吧。做好你們的事。今天的話,爛在肚子裡。”
三人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離開了安全屋。
沉重的合金門再次關上,隔絕了外界。林梟獨自站在慘白的燈光下,高大的身影顯得有幾分孤寂。他緩緩走到牆邊,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混凝土牆壁上!
“砰!”一聲悶響,指關節瞬間破皮,滲出血絲。
他卻感覺不到痛。心裡的痛楚和憤怒早已淹沒了所有知覺。
“畜生……趙明軒……”林梟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他想象著女兒前世經歷的那些欺騙、痛苦、絕望……想象著她懷著孩子被當作誘餌推出去時的心情……想象著她最後扣動扳機時的冰冷和恨意……
一股巨大的、幾乎將他撕裂的愧疚感湧上心頭。他猛地用額頭抵住冰冷的牆壁,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晚晚……是爸爸沒用……是爸爸沒能保護好你……”低沉壓抑的嗚咽在空蕩的安全屋裡迴盪,充滿了痛苦的自責,“前世……爸爸就是個廢物!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護不住!讓你……受了那樣的苦……”
他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是刻骨的恨意和決絕:“這一世……你想怎麼報仇,就怎麼報!爸爸給你兜底!你想讓他怎麼死,他就得怎麼死!你想讓他生不如死,爸爸就讓他活著比死了痛苦一萬倍!”
他擦掉額頭的血跡,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堅定。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卻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肅殺:
“是我。給我盯死一個人,市刑偵支隊的趙明軒。我要知道他每天見了誰,說了什麼,去了哪裡,任何異常,任何可能威脅到我女兒計劃的因素……第一時間報給我。另外,動用所有‘灰色’資源,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細,尤其是可能存在的任何汙點、把柄,全部給我挖出來!要快,要乾淨。”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簡短有力的回應:“明白,梟哥!”
結束通話電話,林梟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西裝,臉上恢復成那個沉穩精明的商業大亨模樣。他走出安全屋,重新回到“雲頂”頂層那流光溢彩的世界。
他走到林晚辦公室外,厚重的隔音門緊閉著。他沒有敲門,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隔著門板,他彷彿能感受到門內女兒那冰冷而孤獨的恨意。
“晚晚……”林梟在心中默唸,眼神複雜,“放手去做吧。爸爸……這次一定護著你。就算你要掀翻了這天,爸爸也給你撐著!”
他轉身離開,背影挺拔,步伐沉穩,彷彿剛才在地下安全屋那充滿暴戾和痛苦的一幕從未發生。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翻湧著比夜色更濃的黑暗,以及為女兒燃燒一切的、近乎毀滅的決心。他知道,這場復仇的火焰,不僅會焚燬趙明軒,也可能灼傷靠近的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但他心甘情願,在所不惜。
因為,那是他的晚晚。是他用兩世都無法償還其恩情的女兒。是他發誓要守護的,唯一的救贖。
城市的霓虹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林梟離去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彷彿與這座城市的暗影融為了一體。而在那扇緊閉的門後,復仇的齒輪,正隨著薇薇三人更加敬畏和高效的運作,加速咬合,碾向毫不知情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