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在農村特有的爐子旁，暖洋洋的火苗烤著何鏘白嫩的手背，讓他每年冬季都犯的凍瘡都舒服了很多。他不自覺地將手關節往爐面湊了湊，感受著透過爐子蓋散出的溫燙， 這土氣的爐子，此刻倒成了他最貪戀的暖玉。

“你這孩子，靠那麼近，別再撩著呀。”林翠霞將手裡的油燜蝦放到了面前的圓桌上，“老頭子，快招呼著孩子們吃飯呀。我這還有倆菜就好了，快，趁熱吃。”

何鏘看著面前的圓木桌上那豐富的菜餚跟冒著熱氣的水餃，連忙拉住了還要進廚房去忙碌的林翠霞：“霞嬸，你快別忙了，這些夠多了，快一塊吃飯吧。”

“小何，你不用管她。”

跟周遊在聊的一包勁的鄭國忠笑著說道：“你霞嬸呀，最喜歡展示她的廚藝了。你呀就多吃點，比什麼都讓她高興。”

何鏘笑著點點頭，站起身：“霞嬸，我去幫幫你吧。”

“快坐下。”林翠霞連連擺手，“像你叔說的，多吃點，霞嬸比什麼都高興。”

看著因為自己跟周遊的到來，心情都稍稍改善的鄭家父母，何鏘心裡多少有些欣慰。尤其是鄭父，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健談豪放，跟冷冰塊周遊一見如故，兩人倒是有了說不完的話。

“小何，小周啊，得陪我喝點。”

鄭父往透明的酒盅子裡倒滿了白酒，放到了周遊跟何鏘的面前：“你們是阿行的好朋友，叔跟你們嬸都很感謝你們能來陪我們過年。”

這個中年漢子的臉上湧上了些許悲傷：“以後呀，有空就多來玩，把這裡就當成自己的家。”

何鏘鼻子一酸，感覺眼裡的眼淚就要往外跑。

他連忙眨眨眼，壓住了淚水，連忙起身端起了酒杯：“叔，嬸，我敬你們一杯。鄭行他是我的好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以後就把我當你們的親兒子。”

從不喝酒的何鏘端著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白酒差點給他嗓子眼整的出火，可心裡確實出奇的溫暖。

“好，好孩子。”林翠霞趕緊招呼著，“趕緊嚐嚐嬸包的水餃咋樣，這水餃呀，他們爺倆可都愛吃了……”

“哐——”

隔壁院子裡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就傳來了情緒激動地爭吵聲。

“鄭家慧，你以為你是老大你就能隨隨便便打人嗎？你離了爸媽你什麼都不是，你家裡那個窩囊廢老公的村長不都還是靠咱爸媽才做上的？你們兩口子就是咱們家的蛀蟲，就逮著咱爹媽啃……”

“你再給我說一句？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大姐……”

“三妹……”

拉架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還有不斷怒罵的聲音不斷地向周圍擴散，在鞭炮煙火的氛圍裡格外突兀。

“唉，鄭叔他們家也是不容易呀。”鄭國忠嘆了口氣，招呼周遊跟何鏘繼續吃，“好不容易將孩子們盼回來過個團圓年，這還是吵起來了。”

何鏘的一雙大眼睛閃著好奇的光：“叔，你們這村子裡是都姓鄭嗎？”

鄭國忠點點頭：“差不多吧，咱這村裡不大，有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姓鄭，多多少少都沾親帶故。就像隔壁吧，鄭叔的叔叔跟我父親的叔叔是同一個爺爺，一代代下來也是有點親戚關係的。”

“那他們家……”

何鏘忍不住的想要八卦，卻被周遊捏了捏手。

“沒事，就當拉家常，也沒什麼不能講的。”鄭國忠開口說道，“鄭叔今年已經86歲，是參加過戰爭的老黨員，為人正直剛正，在村裡很有威望。他跟鄭嬸這一輩子勤勤懇懇，日子過得也是風生水起，還生了六個女兒。”

“不過那一輩的人，那個思想還是很傳統的。尤其是對於鄭叔這種家庭條件不錯的來說，就更想要個兒子。可生老六的時候，鄭嬸壞了身子，也沒法再生育了，他們老兩口就招了2個上門女婿，也算是家裡有了男丁。”

周遊起身又給鄭國忠續了一杯酒。

鄭國忠抿了一口，接著說道：“要說鄭叔家這幾個女兒呀，長相出眾，性格各有千秋，在周圍幾個村子裡是有名的‘鄭家六金花’。”

林翠霞見何鏘跟周遊注意力都在這‘六姊妹’身上，連忙給兩人夾了好些菜：“你看這倆孩子，聽歸聽，也趕緊吃呀。”

“這鄭家老大鄭家慧，是那個年代少有的知識分子，後來找了個文縐縐當教師倒插門的女婿，兩個人一直跟老兩口住在一起。直到十年前吧，原來的村長退位，鄭家慧的愛人在鄭家老兩口的幫助下坐上了村長的位置。鄭家慧一直也沒有工作，靠著愛人也是做住上了二層小樓，成了幹部家屬。”

“二女兒鄭家香，是幾個孩子中最懂事的最孝順的，趕上了恢復高考的好時候，成了村子裡的第一批大學生。後來經過自己的努力在城裡有了幾家連鎖公司，聽說現在是大老闆了。後來聽說離婚了，獨自養著兩個上大學的女兒。”

“三女兒鄭家芸，也是找了個倒插門老公，因為競爭村長的事情跟老大鄭家慧一家鬧得厲害。她老公更是覺得老人偏袒她大姐跟她離了婚，這麼多年就一個人遊手好閒的過著，沒錢就跟家裡要，可以說是幾個姊妹中最不省心的。”

“四女兒鄭家青跟五女兒鄭家月是一對雙胞胎，打小腦子就好使，高考更是全鎮的第一名。後來一個做了老師，一個做了醫生，平時都忙得很，除了逢年過節很少見她們回家。”

“最後就是鄭家靜了，是家裡的老小，上邊的姐姐們跟老兩口都疼愛的孩子，從小算是在蜜罐裡泡著長大。從小就標榜做什麼新青年，到現在三十好幾了也沒有結婚，聽說在什麼大劇院做舞蹈演員。”

“孩子多了，難免一碗水端不平。”林翠霞接過話說道，“這老大跟老三因為十年前的事到現在還都各自有氣，一見面就吵，一見面就吵，除了在孃家以外，私下是老死不相往來。”

何鏘無奈的感慨道：“姊妹不合，老人是最操心的。這大過年的，連摔東西帶下手的，鄭家老兩口得多傷心呀。”

說著，何鏘夾起了一個皮薄餡大的餃子，就要往嘴裡送去。

“啊——”

一聲浸透恐懼的尖叫驟然劃破夜空，比院牆外的爆竹聲更刺耳三分。何鏘驚得手腕一抖，那枚餃子 "啪嗒" 跌在桌面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掉到了地上，餃皮上還沾著未及舔去的醋汁。

看來，這個年，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