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市中心醫院。
高康微微仰頭，目光盯著天花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
“我的故事該從哪裡講起呢？” 他輕聲自問，聲音裡帶著疲憊與滄桑，“那就從我爺爺跟我外公說起吧。”
“我爺爺跟我外公是文化大革命那會知青下鄉認識的，脾氣相投，又經歷過重重磨難，兩人就給自己的娃娃定下了娃娃親。可誰也沒有想到，這份帶著質樸情誼的約定，會為日後的故事埋下無數的苦難，有了我父親與母親這段並不合適的感情。”
“從我記事起，家裡最不缺的就是爭吵。”高康手裡的煙很快見了底，“母親跟著姥姥姥爺在鄉間長大，沒什麼文化，經營這一個包子店，長相美麗但性格強勢，脾氣火爆；父親跟著爺爺奶奶在城裡養尊處優，知識分子，年紀輕輕已經是明城中心醫院的主治醫師，還受邀成為了明城醫學院的特邀講師。這樣的兩個人走到一起，觀念、習慣的差異，促使他們時常爭吵。好在有爺爺奶奶從中周旋調解，日子倒也能磕磕絆絆地過下去，表面上維持著相安無事的狀態。”
“可大概是我十六歲那年，家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故。”
高康眼裡的霧氣加重，斯文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神情：“那是爺爺奶奶去世的第二年，父親認識了一個知性優雅的女人，心裡越來越沒有了我跟母親，跟母親的爭吵無休無止，從爭執到摔東西，直到鬧到了離婚……”
“那個時候的父親已經是明城數一數二的呼吸科專家，明城中心醫院呼吸科一號難求的一把手主任，還成了明城醫學院的特邀教授，有名有利，家底豐厚。可他絲毫沒有顧及我跟母親將來的生活，一分錢沒有留給我們，甚至以我要挾母親淨身出戶。”
“他就那樣走了，拋棄了母親，拋棄了我，拋棄了這個家。”
高康情緒有些激動，續上了一根菸猛吸了幾口：“那時我正值高考，因為父母的分崩離析導致了中考失利，連高中的門檻都夠不著。母親堅決反對我輟學，更是不忍成績原本優秀的我上技校，就想把我送進民辦高中，將來還有機會參加高考。”
“可那個時候，生源多，學校少，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的我們哪有那麼容易。”高康左手拇指死死地掐著虎口，指甲深陷到了肉裡，“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母親那麼要強一個女人居然為了我能上學找上了那所高中的主任，苦苦哀求，還答應跟他發生了關係。”
那對於母親來說是怎樣的屈辱呀！哪怕跟我父親離婚時我母親都沒有掉一地眼淚，可那天晚上她哭了，她抱著我哭成了一個淚人……”
高康的眼裡泛起了淚花，這段回憶似乎把他帶回到了那個不美好的時光。
“我進了那所學校，為了回報母親對我的付出，我拼了命的學習，還在業餘時間利用自己的特長賺點小錢補貼家用。可因為成績優秀討老師喜歡，又因為沒有父親的緣故，我經常被一些壞孩子欺負、戲弄，我不敢告訴母親，只能一個人把這些苦一個人往肚子裡厭。”
“那天晚上我又被幾個同學欺負，很晚才回到家。家裡除了母親還有一個男人，男人很友善，對母親也很溫柔，帶了很多零食、學習書給我。母親讓我喊他李叔，說以後我們會一起生活。我想我跟母親或許能夠幸福的生活，可這一切終究是幻想。”
“剛開始那個男人又勤快又顧家，帶給了我跟母親生活的希望。可好景不長，漸漸那個男人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嗜酒好賭，每天都跟母親要錢，母親如果不給他，他就會辱罵母親，甚至毆打母親。”
高康掐滅了手裡的菸頭，接著說道：“那天剛好是高考的最後一天。早晨臨去考試時母親還摸著我的頭告訴我高考結束後在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去吃大餐。可等我出了校門時，等著我的卻是我的老師還有警察。”
“在警察局裡，我見到了安詳的躺在停屍臺上的母親，她的頭上還有著未乾涸的血跡，臉色蒼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那麼難過卻哭不出來，只知道從那一刻我沒有母親了，沒有人再會像母親那樣愛我，護著我了。”
何鏘跟周遊靜靜地聽著這段往事，誰都沒有開口打斷。
“後來我帶著母親回到了她的老家，想輟學守著母親在那個小山村生活。”
“沒想到我那個父親卻在這個時候找上了我。”高康提起林衛國時，有顯而易見的怒氣，“那個女人因為自己女兒的緣故一直沒有給林衛國生下一兒半女，加上我的高考成績不錯，林衛國便動了將我接回他身邊的念頭。”
“我讀了大學，讀了研究生，按照他安排的人生軌跡進了明城中心醫院。”
高康自嘲的笑道：“本以為我最恨的會是他，沒想到到頭來自己所依靠的還是他。”
“你父親知道崔齡月是你的女朋友嗎？”
高康的故事讓何鏘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新的念頭，有些刻意但又合乎常理。
“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在他心裡我只是一個他培養的籌碼，一個他用來給自己加碼的工具。”
高康的樣子顯得極為悲傷，他的這份悲傷，似乎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在為崔齡月感到悲哀。
從長相和氣質來看，高康確實具備很好的外在條件，無論是哪方面他都是能夠拿得出手的兒女資本，尤其是對於像林衛國這樣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的大佬來說。
何鏘跟周遊對視一眼，兩人沒有打擾沉浸在悲傷裡的高康，而是打算離開。
“對了，您父親知道你跟王恩靜的關係嗎？”
高康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向何鏘，他沒想到何鏘會向自己問這個問題，可看到高康這個樣子，何鏘心裡也得到了答案。
“高康在把矛頭指向林衛國。”
何鏘點點頭：“可如果高康說的都是真的，那林衛國確實有一定的嫌疑，畢竟氯化氫對於他來說，是觸手可得的毒氣。”
“我聯絡一下阿哲，看看他們那邊什麼情況。”
還未等周遊的電話撥出去，江禹哲的電話率先打了進來。
“周隊，涵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