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兩色的警燈穿透厚重的雨幕,將泥濘狼藉的街道切割成一片片光怪陸離的碎片。
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急剎在勞斯萊斯殘骸和散落的屍體旁,尖銳的剎車聲混雜著雨水沖刷地面的嘩嘩聲,打破了殺戮後的短暫死寂。
荷槍實彈的警察迅速下車,緊張地建立警戒線。
當他們看到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扭曲的汽車殘骸以及遍地彈殼時,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沈浪依舊站在雨幕中,渾身溼透,昂貴的西裝沾滿泥汙和暗紅的血跡,手臂上的劃傷還在滲血。
他手中的勃朗寧手槍早已關上了保險,被他隨意地垂在身側。
雨水順著他冷峻的側臉滑落,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無波地看著快速接近的警察。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趴在地上!” 領頭的高階督察用擴音器厲聲喝道,數支點三八左輪手槍和霰彈槍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對準了沈浪。
現場的狀況太駭人,沈浪是唯一站著的活人,他身上的血跡和手中的槍,讓他成為最顯眼的嫌疑人。
沈浪沒有反抗,也沒有多餘的辯解。
他手腕一抖,動作乾脆利落地將勃朗寧手槍的彈匣卸下,然後拉栓退出槍膛裡那顆黃澄澄的子彈,“叮噹”一聲落在泥水中。
接著,他將空槍和彈匣輕輕放在腳邊的泥地上,動作清晰而規範。
“我是沈浪,”他的聲音穿透雨聲,清晰而沉穩,沒有絲毫慌亂,“我是受害者。我的司機還在車裡,需要急救。”
警察們小心翼翼地靠近,確認他沒有其他武器後,才有人上前檢視勞斯萊斯駕駛室的情況。
阿誠被安全氣囊和變形的車體卡住,額頭流血,氣息微弱但尚存。醫護人員立刻上前進行初步處理並準備破拆施救。
沈浪被兩名警員一左一右控制住,冰冷的銬子“咔嚓”一聲鎖上了他的手腕。
他沒有任何掙扎,只是目光掃過被抬上擔架的阿誠,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沈先生,現場情況很嚴重,死了六個人!你必須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高階督察語氣嚴厲,但眼神中也帶著一絲驚疑不定。沈浪的名字,他當然聽過,“九龍倉神運算元”的名頭最近在商界和報紙上可是如雷貫耳。
“我理解程式。”沈浪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在回去之前,我需要打一個電話。這涉及到我的生命安全,也關係到襲擊者的真正幕後黑手。”
高階督察猶豫了一下。
沈浪的身份特殊,而且現場情況確實撲朔迷離。
六具屍體全被精準槍擊斃命……這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普通商人能做到的。
他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但只能打一個,當著我的面。”
沈浪被帶到警車旁,一名警員遞給他一部警用通訊器。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號碼很短,顯然直達某個重要人物。
“陳sir,我是沈浪。” 沈浪的聲音透過雨聲和電流聲傳過去,“皇后大道西,德輔道西交口,我遇襲了。對方出動了兩輛車,六個槍手。全被我擊斃。我的司機阿誠重傷。我現在被cid帶走。”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隨即傳來一個沉穩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沈生,人沒事就好!現場保護好!我馬上到!在我到之前,什麼話都不用多說!”
電話結束通話。高階督察聽到“陳sir”這個稱呼,臉色微變。
在香港警隊,能讓沈浪如此稱呼,且語氣如此篤定的“陳sir”,只有一個人——警務處副處長(行動),華人警隊的最高層之一,陳向君!
不到二十分鐘,一輛掛著特殊牌照的黑色轎車衝破雨幕,無視警戒線直接駛入現場核心。
車門開啟,警務處副處長陳向君下車。他身後跟著兩名同樣氣場迫人的高階警司。
陳向君的到來,讓現場的氣氛瞬間凝重又微妙起來。
他先是掃了一眼慘烈的現場,目光在沈浪被銬著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快步走到那位高階督察面前。
“報告情況!” 陳向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高階督察連忙立正敬禮,快速彙報了初步勘察結果:六名死者身份不明,但裝備精良(mp5衝鋒槍、鋸短霰彈槍),訓練有素;勞斯萊斯司機重傷;現場發現大量彈殼;沈浪是唯一持有武器並存活在現場的人。
陳向君聽完,走到沈浪面前,銳利的目光直視沈浪的眼睛:“沈生,能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沈浪平靜地將整個遇襲過程敘述了一遍:交易廳出來後的跟蹤感,麵包車的亡命撞擊,槍手的火力壓制,自己的反擊。他的敘述條理清晰,細節準確,甚至精確到對方使用的武器型號,冷靜得不像一個剛剛經歷生死搏殺的人。
“陳sir,”沈浪最後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我剛拿下九龍倉5.1%的股權,某些人就坐不住了。”
陳向君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沈浪的話,印證了他心中最壞的猜測。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搶劫或仇殺,而是有組織、有預謀、針對特定目標的政治化暗殺!目標還是近期在商場上狠狠挫敗英資、風頭正勁的愛國商人代表!這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開鎖!”陳向君對押著沈浪的警員沉聲道,語氣不容置疑。
“副處長,這…程式上…” 高階督察有些遲疑。
“程式?什麼程式?”陳向君猛地轉頭,目光如電,“現場有目擊者嗎?有證據證明沈先生是主動挑釁或蓄意謀殺嗎?沒有!相反,他是被伏擊的受害者!他是在自身和司機生命受到極度威脅下的正當防衛!看看這些武器!”
他指著地上收繳的mp5和霰彈槍,“如果沈先生沒有自保能力,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你們cid現在要做的是全力蒐集證據,追查這些殺手的身份和幕後金主!而不是把精力放在一個正當防衛的受害者身上!”
陳向君的話擲地有聲,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和對局勢的精準判斷。
他親自出面,並且定下了“正當防衛”的基調,這幾乎就是給整個事件定了性。
高階督察再不敢多言,連忙示意手下給沈浪開啟了手銬。
冰冷的金屬離開手腕,沈浪活動了一下手指,對陳向君微微頷首:“多謝陳sir主持公道。”
“沈生言重了,這是警隊分內之事。”陳向君擺擺手,語氣緩和了一些,低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後續調查會很複雜。我派人送你去醫院檢查,處理傷口。放心,阿誠那邊我會讓最好的醫生跟進。至於這邊…我會親自盯著。”
沈浪點點頭。他知道陳向君能親自趕來併力排眾議釋放他,已經是頂著巨大的壓力。
九龍倉事件背後牽扯的利益集團盤根錯節,警隊內部也絕非鐵板一塊。
就在沈浪準備隨陳向君安排的警車離開時,又一輛低調但奢華的黑色賓利轎車停在了警戒線外。
車門開啟,司機馬上下車來到後邊的位置,開啟雨傘,黃錫耀老先生慢步走下車來。
“黃生!” 陳向君見到來人,立刻迎了上去,語氣帶著尊敬。
黃錫耀對陳向君點點頭,目光便落在了沈浪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沈浪一番,看到他手臂的傷口和狼狽但挺立的身姿,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隨即化為冷厲。
“沈生,”黃錫耀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傷得重不重?”他直接無視了周圍的警察和現場,彷彿這裡只是尋常的街頭。
“皮外傷,黃老費心了。”沈浪恭敬地回應道。
“哼!”黃錫耀冷哼一聲,手杖重重一頓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和扭曲的汽車,最後落在陳向君身上,“向君,光天化日,皇后大道!用衝鋒槍!搞暗殺!還是針對我華商俊彥!這算什麼?!港督府眼皮底下的無政府狀態嗎?還是某些人真以為這香港還是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女王之城’?!”
黃錫耀的話很重,敲打在每一個在場警察的心上。這位老人在港島商界和華人社會的影響力舉足輕重,他的話,分量極重。
陳向君肅然道:“黃生放心!此事性質極其惡劣,警隊必定徹查到底!給沈生,也給所有香港市民一個交代!我已責令cid和o記聯合辦案,務求揪出幕後黑手!”
“好!”黃錫耀點點頭,轉向沈浪,語氣轉為關切,“沈生,先去醫院,把傷處理好。後面的事情,不用怕。公道自在人心,我們這些老頭子還沒死絕呢!他們想玩陰的?哼,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玩不起!”
他話語中的護犢之意和強硬姿態展露無遺。
“多謝黃老。”沈浪再次致謝。有黃錫耀這位華商領袖旗幟性人物的公開力挺,加上陳向君在警隊內部的強力支援,他的安全暫時無虞,政治上的壓力也會被分擔掉大半。
在警車和黃錫耀保鏢車輛的護送下,沈浪離開了這片血腥的戰場,前往醫院處理傷口。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車窗,沈浪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手臂上的刺痛感傳來,卻遠不及他心中燃燒的冰冷火焰。
醫院的特護病房內,沈浪手臂的傷口已縫合包紮,換上了乾淨的襯衫。
他拒絕了醫生留院觀察的建議。阿誠的手術很成功,已脫離生命危險,這讓他心中稍安。
病房裡,陳向君派來的心腹警司正在低聲彙報初步調查進展:
六名槍手身份確認,都是東南亞某國退役的特種部隊成員,有國際傭兵背景,近期持偽造證件入境。
兩輛作案車輛均為失車。最關鍵的是,在其中一名槍手貼身的內袋裡,發現了一張瑞士銀行不記名支票的影印件,金額赫然是一百萬港幣!收款方空白,但簽發銀行的記錄顯示,這筆錢是從一家註冊在開曼群島的離岸公司賬戶轉出的。
而這家離岸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經過幾層複雜的股權穿透,最終指向了怡合洋行控股的某家關聯財務公司!
線索雖然間接,但箭頭已經無比清晰地指向了九龍倉爭奪戰中的失敗方——英資怡合集團!這是他們惱羞成怒後的瘋狂報復!
沈浪聽完彙報,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