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鴿子的羽毛雖易隱身,但目力極好的孟小竹仍然看清楚它是飛到了山莊中堂。
那必是古家人的信鴿了。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鴿子剛落下去沒多久,便見古寒雲和問心帶著二十幾個精幹的男子一臉嚴肅地匆匆出莊,往來時路奔去,顯然是要出谷。
孟小竹見了,突然非常心動。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裡雖顯豪華,但山中突然住進這許多人,明顯物資匱乏,古家人又謹慎警惕,終是諸多不便。而且這夢境詭異,或許就是一個歸家夢?
現在的她,腿雖然夜裡還很痛,但白天的痛感並不是那麼明顯。
用一根木棍相助,起居沒有問題。
也不知這古家人和這個山莊在她這個夢裡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但若是不想為人魚肉,必須早日離開這裡。不然,是否就不能擺脫這個奇怪的夢境了?
要想出谷,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沒有人看著,前面出穀人多,目標大,好跟。
另外,那來時路早已不是當初的茅荒之地。因為運送物資的需要,被古家人砍去野草和擋路的樹,雖然仍顯崎嶇,但明晃晃是一條大道了。
一定要快!
孟小竹看那群人行色匆匆,自己不快一點怕是看不到谷口。看不到谷口,就不知道出谷的方法。不用眼見,她都知道,這山谷進出必有玄機。否則不可能她待了三個月,找了十幾次也沒找到出去的路線。
所以,想要出谷,必須看清楚這些人是怎樣出谷的。
她抬腳就要跑,出門時回頭看了那一架子的書一眼,嘆了口氣,還是出門了。
單腳跳到園子門口,卻又停住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雖舊但精緻的繡花錦襖、棉褲和繡鞋,又摸了摸頭上萱草早晨給她的一支簪花。沉默了幾秒,她突然又往回跳,路過假山時,伸手在假山根處摸了一小塊紅泥石拽在手中。連手帶腳,進屋快速換了自己的秋衣和褲子,穿上自己的破膠鞋。將換下來的快速疊整齊,放到床上,然後用紅泥石在床前的踏板上寫字。
字寫完,石塊一置。
她再不猶豫,拿起當手杖的木棍磕磕碰碰出了園門,小小心心尾隨出谷大路而去。
而這一切,全都暴露在執劍少年無愧的視線中。當孟小竹走出園子時,無愧已站在內屋床前,看到踏板上的一行紅泥寫的字。筆跡甚是用力,看得出落筆人的堅定。雖然寫法有些不同,但可以辨出內容是——
“阿西婭,萱草:謝謝你們的照顧,我走了!有緣再見!”
他來到園門口,看到孟小竹正貓著身子鬼崇鬼崇下山,而谷寒雲一行的身影,已消失在山彎處。
孟小竹也看到了,心裡有些著急,生怕趕不上。一急,腳下不穩,摔了個大跟斗,滾了幾米下坡,痛得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出聲。無愧本以為她爬起來,會歇息一下再追。
不料她不顧腿痛,追得更快了。
再看山灣之處,古寒雲他們早已沒有蹤影,連道旁的草葉都靜止了。
無愧看以狼狽追趕的孟小竹,嘴角微微勾了勾,轉身回了山莊。
“那女的反應如何?”
剛到中堂,小公子古謹治便問。
梅落先生坐在一堆青黃薄蔑條中間編著竹扇子,燈草在邊不學;纓婆婆和萱草在廊下摘著野菜,玉卿嫂子和玉英嫂子在大木盆裡洗碗,兩個小丫鬟煙蘿和彩舟在清理一早在樅樹林裡採的蘑菇;阿西婭坐在椅子上,捧著一件古謹治的衣服穿針引線補劃破的口子。無一例外,全抬起頭來等無愧的答案。
“什麼也沒拿,換了自己的衣服下山去了。”
無愧說。
“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古謹治有些不信。
無愧想想,道:“倒是有一件。”
阿西婭問:“什麼?”
“她在床前的踏板上留了一句話,是給你和萱草的。”無愧說。
“什麼話?!”燈草和萱草同時問。
只是問這話時,燈草眼裡是警覺,萱草眼裡是欣喜。
眾人皆看著無愧,顯然大家都好奇。
無愧撫著下巴道:“雖然她寫的字跟我們有些不太一樣,但大抵是差不太多的,我看著是:阿西婭,萱草:謝謝你們的照顧,我走了!有緣再見!”
眾人聞言,皆鬆了一口氣。
只古謹治無趣地扁了扁嘴:“算她識相。”
因為,如若孟小竹此次行為有半分差池,古寒雲必殺她,誰都救不了。
萱草卻很高興:“我就知道小竹姐姐沒有壞心眼兒!”
纓婆婆卻不高興了:“我還給她做席子了呢!”
萱草和阿西婭相視一笑,萱草撲到纓婆婆面前:“婆婆別傷心,等公子捉她回來時,任由你罰她!”
“當然要罰!沒良心的小東西!”
纓婆婆佯裝生氣。
“罰什麼?!”古謹治和燈草突然來了興致,圍過來。
無愧和梅落先生同時輕輕搖了搖頭。
“我去瓦窯。”話落下,無愧已沒有人影。
梅落先生笑笑,繼續編著扇子。
夏已來臨,天氣漸熱,雨季轉眼即到,山莊修葺越發緊張。好歹不論,先得清理乾淨,漏風漏雨的,垮塌的,都要趕緊弄好。天一熱,做工的工人熱,長時間勞作,若不適時散熱,會中暑。
此時此刻,可不能有人病倒。
不但古家人需要扇子,谷中所有人都需要。
他要趕編上百把的竹扇,也是一個不小的工程。何況,還需要一些籃子筐子,全都是急需的用品,要做事東西還多著呢。因而,手下片刻不敢停歇。
且說孟小竹一路追下山,沿著溪邊小路潛行,好不容易爬到山灣大路上,哪裡還有前人的蹤跡?!
循著大路上的人跡往前追了不到二里路就已無路可走!再尋著山崖邊幾乎不見的人跡,又追了幾里路,人只下半條命,卻竟然走到了斷崖絕路!!!
這是又遇到了鬼打牆?!
那群人到底走哪兒去了???
怎麼會莫名不見了蹤跡???
躺在斷崖前的草地上,孟小竹想了許久,實在想不明白。
而此時,山色已晚,她已經沒有力氣回去了。
“早知道,該把襖子帶上的。”
孟小竹洩氣自語。
雖然現在的天氣,晚上不會冷死。但入夜之後,那虎,會不會來把她吃了?再次之,這山中野獸,能吃人的可不只那隻虎,她記得還有一群長相又醜又惡的野狗呢!
怎麼辦?
已經沒有力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