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他鄉”
有了夢便需要風雨兼程,距離渴望的憧憬會漸行漸近,直至近在咫尺。可真實的境況是你像是飄在天上的風箏,地面上有一些人幾隻手扯著一根線,就那樣拉扯著。你若是飛得太遠太高,他們就會難以瞥見,就會忐忑不安,當不安的情緒開始真切地萌芽時,阻力就會粉墨登場。你的悲歡離合需要在他們面前一覽無餘,你的奮發圖強需要在他們視線中迂迴曲折,一切才會顯得理所應當。
當然了,對於小青年來說,不知所在何處的遠方,空濛的難以猜測的隔閡,只得沉默著,駐足於原地身陷囹圄的無可奈何之際,在悄悄尋找一些突破口,還很細微。褲子襠口裂開了縫隙,得一線線的過和緊合,密集了,縫隙自然就失蹤了,被取而代之了。
“春節將臨,陷入了另一種窘境之中,疲於抗爭,決定了相親。當真是讓人頭疼萬分的所謂“人生大事”!初入青年之歲的陸續展開和直面時,眼前難以適應的,隨著這份年齡增長一同帶來的無法規避的。幽幽一聲悶鼓般嘆息,沉默抗爭著年齡上的洪流擁擠。”
隨著陳雲霞所在工廠假日伊始,三人驅使兩車回家鄉,又一次被大包小包塞滿。這一年又一年,人們年年都要把很多東西帶回去,卻又有很多東西被帶回來,來來往往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今非昔比,一些無形的什麼無可抗拒的在減少了。
年中時,劉羽凡在浙江,他的父母趁著新車搞活動給他購置了一輛香檳色轎車,像一個弧線優美的金黃的大面包,乍一看就很可口的樣子。他開著新買的,他手握著來自父母最關切的愛,他滿心歡喜,也躊躇滿懷,他更在迷失所能爭取的方向,真實的越發顯得分外重要的。當他的所有身心像高山突然湧下的洶湧急流一個猛子直懟入小溪道,為了長大,變得太過激進時,他雖然也在沉思著靠近著未知面,也在慢慢遺失著曾經。
劉齊安開著老掉牙的邊邊角角都有掉漆的麵包車,往昔的歲月這輛車是他心靈中最神聖的載體,而現在這個載體在老去,在被淡忘中,滄桑的面容也掙扎也彷徨似的。兩車都塞滿了生活所需品,出發了。今年他們回家鄉有些早,臘月二十二日就回馬頭鎮了。
北劉樓,一座處處透露著粗陋的小村莊,這裡少有樓房,一處處獨居一隅的小院落,怡然自得坐落在或寬或窄,泥路衚衕旁。尖尖的房頂,一邊一支方形磚石煙囪凸兀在那裡;一邊望去似是懸空一角,一縷縷炊煙裊裊,風中飄忽的行蹤,慢悠悠的蒲公英般忽然消散。主道方正地延伸到村口的水泥大路,村人們三三兩兩並肩地走走停停與路過的熟人常要嘮上幾句,才會心滿意足地走回家中小院。這天一個扛著鋤頭下地的老漢,路過老友家門庭,一個從外地回來不久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家門旁半圓石凳上,吸著細煙,朗聲招呼道:“嘿,老李,下地去啊,這大清早的,你那幾畝花生地,咋樣啦?”
骨瘦如柴的李老漢立馬停住了腳步,看向身穿老式西服的中年男人,淳樸笑著回道:“是老張啊,好久不見,地裡看目前長勢尚且不錯,就是雜草長得也快,沒事時要去拔拔,不然心裡總不得勁感覺少做了啥事。咱這閒不住的莊稼人還指靠地裡有個好收成,來年好給上了大學的娃娃交學費嘞。”
說到這,他那黑糙糙爬滿褶子的面龐浮現淺淺的愁容,像是煤塊的稜角,暗影下是淺黑的線條;也像是淺黃的玉米皮,細而不顯的條條紋路,佈滿了兩腮的面積。那些無言的情緒都藏在笑著的眼底深處,心明眼亮的他深刻明白,孩子快畢業了。男娃子該相親了,可自家這環境加上如今時代所趨,女少男多,彩禮逐年遞長;如今他們夫妻倆早已負擔不起,家境也常是入不敷出。不知如何是好,他也只得看一步走一步,走一步探一步,他們只得如此暫無他法。
中年男人放下二郎腿,右手夾著燃了一半的細煙,輕輕地放在右腿膝蓋上,說:“哎,我家的那個更是不用說,整天的糟心事,二兒子還好自個在外面談了女朋友,算是情投意合。老大沒個正型,學歷平平,難啊!”說罷,又把菸蒂送到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在鼻間濃煙一層又一層掩藏下那雙耷下的眼角,黯然的眸光裡亦是藏滿了澀悶。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都難著嘞,隨娃娃們自己倒騰世事去吧,我們都年紀大了,搞不懂他們小年輕的想法哩,慢慢也都看得開了,隨他們自己去披沙揀金吧。”
李老漢說完,自顧自地邁著大步走了過去,他現在只想打理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那些雜七雜八的煩心事都如他的鋤頭鋤地給鋤進了土泥裡,他讓它們和泥草一塊去鬆散。
中年男人看著李老漢蒼老卻堅挺著的背影,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走遠,又輕輕吸了一口菸蒂,煙霧迷濛著他的目光,突然的他被嗆得劇烈咳嗽了幾下,直至火頭燒到了菸蒂處,燙得他應激之下,鬆開了手指,菸頭打著轉“嗒”一聲,落在地上後滾了好幾圈。
只見他鼻尖冒著頹淡的煙氣,悠悠然徐徐飄散開去,中年男人陷入了沉思,不禁看了看地上的餘燼,煙霧中不那麼清晰的菸蒂。彷彿看到躺平的自身,搖了搖頭起身揹著腰嘆了口氣,往自家院內走去,有家在,一切都在,生意也都在,不至於茫然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