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壁幽影泣血痕,幻象叢生惑人心。
前路崎嶇多險阻,一步踏錯骨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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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歲的話語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頭。前方的甬道比他們之前經過的任何一條都要幽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腐朽氣息,混合著瓷器特有的冰冷與一種若有似無的甜腥。牆壁上的骨瓷紋路愈發詭異,那些扭曲的人臉圖案彷彿活了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它們的眼窩深陷,嘴角咧開,似乎在無聲地嘲笑著闖入者不自量力的命運。
阮白釉握緊了手中的短刃,手心的汗水讓她感覺有些溼滑。剛才那股奇異的血脈感知雖然讓她成功反擊,但也消耗了她不少心神。此刻,她只覺得眼皮沉重,但強烈的危機感讓她不敢有絲毫鬆懈。她能感覺到,這迷宮中的惡意,如同附骨之疽,無處不在,正貪婪地窺伺著他們靈魂深處的縫隙。
沈青臨走在阮白釉的左前方,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護在身後。他的神情凝重,目光銳利如鷹,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寸環境。作為法醫,他對細節的捕捉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此刻,這種敏銳成了他們在這詭譎迷宮中賴以生存的重要屏障。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槍套,儘管他知道,面對這些非自然的造物,現代火器能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那冰冷的金屬觸感,至少能給他一絲心理上的慰藉。
守歲則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走在隊伍的最後。他那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衣衫與周圍的黑暗幾乎融為一體,只有偶爾匕首上反光時,才能瞥見他模糊的身影。他的氣息悠長而平穩,彷彿這迷宮中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司空見慣。
“小心腳下。”守歲突然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的話音剛落,走在最前面的沈青臨猛地停住了腳步。他腳下的那塊地磚,與其他地磚相比,顏色似乎略微深沉了一些,表面也多了一絲不自然的平滑。若非守歲提醒,即便是他也可能忽略這細微的差別。
沈青臨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那塊地磚。空洞的回聲證實了他的猜測。“下面是空的。”他低聲道,眉頭緊鎖。
阮白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沈青臨的動作。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並非沈青臨腳下的地磚,而是他們前方約莫三步遠的一整片地面,毫無徵兆地猛然向下塌陷!緊接著,“嗤嗤嗤”的尖銳破空聲響起,無數閃爍著森白寒光的骨瓷尖刺,如同雨後春筍般從塌陷的深坑中向上攢刺而出!那些尖刺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細,頂端鋒利無比,在昏暗中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冷光。
“退!”沈青臨暴喝一聲,反應快到了極致。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一把抓住阮白釉的手臂,同時另一隻手向後一推,試圖將守歲也帶離危險區域。
阮白釉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那千鈞一髮之際,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骨瓷尖刺頂端閃爍的寒芒,感受到它們撕裂空氣時帶起的勁風颳過臉頰,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守歲的反應同樣不慢,幾乎在沈青臨動作的同時,他的身體便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般向後飄退,動作輕盈而詭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最密集的一片尖刺。
沈青臨拉著阮白釉,憑藉著腰腹的爆發力,硬生生向後躍出了數米,沉重地落在堅實的地面上。即便如此,最邊緣的一根骨刺還是擦著他的小腿掠過,劃破了他的褲腿,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嘶——”沈青臨倒抽一口冷氣,但此刻他根本顧不上檢視自己的傷勢,而是急切地看向阮白釉:“你怎麼樣?有沒有被刺到?”
阮白釉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如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我沒事……謝謝你……”如果不是沈青臨反應及時,她毫不懷疑自己此刻已經被那些鋒利的骨刺洞穿了身體。那種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覺,讓她渾身發冷。
守歲飄然落地,看了一眼那片密密麻麻的骨刺陷阱,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好快的反應。看來,這迷宮不想讓我們走得太輕鬆。”
那陷阱深不見底,骨刺林立,宛如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獠牙。若是剛才他們再往前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沈青臨撕下褲腿上的一塊布料,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小腿上的傷口,幸好只是皮外傷。他站起身,目光冷冽地審視著周圍的環境:“看來,每一處都可能是陷阱。”
“不止是陷阱。”守歲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警示,他的目光投向了甬道更深處的黑暗。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陣細密的“撲簌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那聲音起初還很微弱,如同蠶食桑葉,但很快便變得密集而清晰,彷彿有無數細小的硬物在高速摩擦。
阮白釉的心猛地一緊,她下意識地握緊了短刃,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接近!
“吱嘎——吱嘎——”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數十個黑影從甬道兩側的牆壁裂縫、以及頂部的黑暗中猛撲而出!
這些生物的體型不大,約莫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但形態卻極為詭異。它們的身體像是用破碎的青花瓷片拼接而成,邊緣鋒利,閃爍著幽冷的微光。一對由茶杯杯耳扭曲形成的翅膀在身體兩側高速扇動著,發出“呼呼”的風聲。它們的頭部則是一個小巧的瓷壺蓋,上面用血紅色的釉彩描繪出兩點猩紅的“眼睛”,閃爍著非人的兇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那如同鳥爪一般,由碎裂調羹和叉子組成的利爪,在昏暗中閃爍著金屬般的寒芒。
“骨瓷翼蝠!”守歲低喝一聲,手中的骨瓷匕首已經揚起,寒光一閃。
這些形如蝙蝠的骨瓷生物速度極快,它們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如同潮水般向三人湧來。它們的攻擊目標非常明確,就是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小心它們的爪子和翅膀邊緣!”沈青臨大吼一聲,側身避過一隻翼蝠的撲擊,那翼蝠鋒利的瓷翼幾乎是擦著他的面頰飛過,帶起的勁風讓他臉頰一陣生疼。他順勢一拳揮出,砸在一隻翼蝠的身體上。
“嘭!”
那骨瓷翼蝠被他一拳砸得粉碎,化作一堆細小的瓷片散落在地。但更多的翼蝠已經悍不畏死地撲了上來。
阮白釉也陷入了苦戰。這些翼蝠雖然個體攻擊力不算太強,但勝在數量眾多,且行動敏捷詭異。它們飛行的軌跡毫無規律可言,時而俯衝,時而盤旋,讓人防不勝防。她手中的短刃不斷揮舞,格擋、劈刺,每一擊都用盡全力。
“當!當!咔嚓!”
短刃與瓷片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一隻翼蝠的利爪抓向她的肩膀,她急忙側身躲避,同時手腕一翻,短刃自下而上撩去,精準地切斷了那翼蝠的一隻瓷翼。失去平衡的翼蝠尖叫著墜落在地,很快便被同伴的殘骸所淹沒。
戰鬥在狹窄的甬道中展開,更顯得兇險異常。瓷片四濺,尖嘯聲不絕於耳。
守歲的身影在翼蝠群中穿梭,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手中的骨瓷匕首每一次揮出,都必然會有一隻翼蝠應聲碎裂。他的表情始終平靜無波,彷彿這些兇戾的骨瓷生物在他眼中不過是些易碎的玩物。
沈青臨則更像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他憑藉著過人的力量和反應速度,不斷擊碎撲向他和阮白釉的翼蝠。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有些粗重,顯然這樣的戰鬥對他消耗不小。
阮白釉在最初的慌亂之後,逐漸冷靜下來。她注意到,這些骨瓷翼蝠的攻擊雖然兇猛,但似乎……有些過於模式化了。它們的動作雖然迅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僵硬感,彷彿是被設定好的程式。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中再次湧現出那種奇異的感覺,比之前對付骨瓷傀儡時更加清晰,也更加強烈。她彷彿能“看”到這些翼蝠身體內部那微弱的能量流動,能“感受”到它們每一塊瓷片之間那幾乎不可察覺的律動。
這種感覺讓她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它們……它們好像沒有自己的意識!”阮白釉一邊格擋著一隻翼蝠的撲擊,一邊高聲喊道,“它們的動作太統一了,就像……就像提線木偶!”
沈青臨聞言,心中一動。他仔細觀察著那些翼蝠的攻擊模式,發現它們確實如阮白釉所說,雖然兇猛,卻缺乏靈活性和變化,更像是在執行某個固定的指令。
守歲在擊碎一隻翼蝠後,抽空瞥了阮白釉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許:“不錯。這些只是低階的守護造物,由迷宮核心的能量遠端操控。它們的數量會源源不斷,除非我們找到操控它們的源頭。”
“源頭?”阮白釉心中一凜,“源頭在哪裡?”
“更深處。”守歲的聲音簡潔明瞭,手中的匕首再次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將兩隻試圖從側面偷襲他的翼蝠斬碎,“迷宮的主人,開始不耐煩了。它在用這些東西消耗我們的體力,同時試探我們的底細。”
阮白釉的心沉了下去。源源不斷……這意味著他們如果只是被動防守,遲早會被活活耗死在這裡。而且,這些翼蝠的攻擊雖然單一,但數量實在太多,稍有不慎便會受傷。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血脈中那股奇異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開始嘗試著去捕捉那些翼蝠能量流動的規律,去尋找它們動作之間的破綻。
漸漸地,她的動作開始變得更加精準而有效。她不再是胡亂揮砍,而是憑藉著那股奇異的直覺,每一次出刀都恰好能擊中翼蝠身體結構中相對脆弱的連線點,或者預判到它們下一步的攻擊軌跡,從而提前閃避。
“咔嚓!”她手中的短刃斜斜刺入一隻翼蝠的頸部——如果那由壺嘴和壺蓋連線的地方可以被稱為頸部的話。那隻翼蝠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嘯,身體在空中猛地一僵,隨即化作一堆碎片散落。
這種精準的打擊,讓她在應付翼蝠的攻擊時,顯得比之前從容了許多。
沈青臨也注意到了阮白釉的變化,他看到她每一次出擊都似乎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效率明顯提高。他心中雖然驚訝,但更多的是欣慰。在這個鬼地方,任何一點力量的增強,都意味著多一分生機。
然而,翼蝠的數量依舊不見減少,反而有越來越多的黑影從黑暗中湧出,彷彿無窮無盡。甬道中的空氣因為它們翅膀的高速扇動而變得渾濁不堪,瓷片碎裂的“咔嚓”聲和尖銳的鳴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神不寧的死亡樂章。
“這樣下去不行!”沈青臨一腳踹飛一隻撲到近前的翼蝠,對守歲喊道,“必須想辦法突圍!”
守歲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片刻之後,他沉聲道:“跟著我!它們雖然數量多,但操控它們的能量並非無限,必然有其覆蓋範圍和薄弱環節!”
說罷,他猛地發力,手中的骨瓷匕首舞出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寒光,硬生生在前方密集的翼蝠群中劈開了一條短暫的通道。
“走!”
沈青臨毫不猶豫,一把拉住阮白釉的手,緊跟在守歲的身後,向著那條由鮮血(如果骨瓷生物有的話)和碎片鋪就的道路衝去。
阮白釉被沈青臨拉著,踉踉蹌蹌地向前奔跑。她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著,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翼蝠刺耳的尖叫。她能感覺到,那些被守歲擊退的翼蝠正在重新聚集,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包抄過來。
前方的黑暗依舊深不見底,彷彿永遠沒有盡頭。而那股無形的操控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地鎖定著他們,等待著他們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真正的考驗,遠未結束。而那操控一切的源頭,正隱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