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懸危渡冥河,迷霧深鎖舊薪火。
幽途險阻尋秘鑰,雙生窯變待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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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的暗河在腳下翻滾,墨綠色的河水如同飢餓的巨獸,貪婪地吞噬著一切敢於靠近的光線與生靈。水聲震耳欲聾,每一次浪濤拍擊在巖壁上,都彷彿是地底深處傳來的沉悶心跳,壓迫著人的神經。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水汽湧入肺腑,讓他精神一振。他率先踏上了第一根石柱。那石柱表面果然如阮白釉所說,溼滑異常,佈滿了厚厚的青苔,踩上去如同踏在塗了油的冰面,稍有不慎便會滑入下方奔騰的激流。
“小心!”阮白釉在他身後低聲提醒,聲音因緊張而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顫抖。
沈青臨沒有回頭,只是穩住身形,用腳尖試探著前方的路,每一步都踩得極穩,極慢。他像一隻經驗豐富的猿猴,在險峻的石樑上謹慎地挪動。數十米的距離,在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河風呼嘯,捲起水霧,打溼了他的頭髮和衣衫,刺骨的寒意透過布料滲入肌膚,但他彷彿未覺,目光專注地鎖定著前方。
阮白釉緊隨其後,她的每一步都踩在沈青臨剛剛踏過的地方。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掌心滲出的冷汗,以及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酸的指關節。她不敢往下看,那奔湧的墨綠色河水彷彿有種魔力,要將人的靈魂也一併吸進去。她只能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腳下,集中在沈青臨堅實的背影上。
“抓穩了!”行至一處斷裂的缺口,沈青臨的聲音傳來。
這處缺口足有兩米多寬,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漩渦,河水在缺口處形成了一個恐怖的漏斗,發出令人心悸的吸吮聲。對岸的石柱比這邊略高一些,且更為溼滑。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雙腿微屈,猛地發力,縱身一躍!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驚險的弧線,穩穩地落在了對岸的石柱上。落地時,腳下不可避免地一滑,但他反應極快,單手在石柱上一撐,迅速穩住了身形。
他轉過身,向阮白釉伸出手,臉上帶著鼓勵的微笑,儘管那微笑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白釉,過來!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阮白釉望著那道不算寬,卻足以致命的鴻溝,又看了看沈青臨伸出的手,那隻手堅定有力,彷彿能給予她無窮的勇氣。她咬了咬牙,心中的恐懼被一股更強烈的求生欲和對同伴的信任所壓倒。
“嗯!”她重重應了一聲,學著沈青臨的樣子,後退幾步,然後猛地向前助跑,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躍。
風聲在耳邊呼嘯,身體短暫的失重感讓她心臟幾乎跳出胸腔。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墜入那恐怖的漩渦時,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沈青臨!
他用盡全力將她拉了過去。阮白釉的腳尖在石柱邊緣堪堪擦過,整個人撲進了沈青臨的懷裡。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以及自己因驚魂未定而急促的喘息。
“沒事了,沒事了。”沈青臨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帶著一絲後怕的沙啞。
阮白釉埋在他懷裡,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那氣息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片刻之後,她才緩緩抬起頭,臉上驚魂未定的蒼白尚未褪去,但眼神卻異常明亮:“謝謝你,青臨。”
“我們之間,不必說謝。”沈青臨鬆開她,扶著她站穩,“前面的路還長,打起精神。”
剩餘的石柱雖然依舊險峻,但有了之前的經驗,兩人配合得更加默契,速度也快了不少。終於,他們有驚無險地踏上了對岸的陸地。
腳下是堅實的岩石,身後是咆哮的暗河,兩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然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眼前,是一面幾乎垂直的陡峭石壁,向上無限延伸,頂端完全隱沒在濃厚的雲霧之中,看不清盡頭。石壁上偶爾能看到一些凸起的岩石和細小的裂縫,似乎是唯一的攀爬路徑。
“看來,沒有回頭路了。”阮白釉苦笑著說,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沈青臨抬頭仰望著那高不見頂的懸崖,目光沉靜如水:“嗯,解開詛咒的秘鑰,一定就在這條路的盡頭。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向上。”
他率先開始攀爬,利用巖壁上那些微小的凸起和裂縫,艱難地向上移動。阮白釉緊隨其後,她的攀爬技巧雖然不如沈青臨嫻熟,但韌性十足,每一步都咬牙堅持。
越往上,霧氣越濃,能見度也越低。溼冷的霧氣包裹著他們,彷彿要將他們與整個世界隔離開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們粗重的喘息聲和岩石摩擦的沙沙聲。時間在這裡彷彿失去了意義,他們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離頂端還有多遠。
體力在一點點流失,手指因為長時間的抓握而變得麻木,甚至滲出了血絲。阮白釉好幾次都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但每當她看到上方沈青臨那堅定攀爬的背影,一股新的力量便會從心底湧出。
“堅持住,白釉!就快到了!”沈青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卻充滿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更久,沈青臨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濃霧的邊緣。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傳來:“白釉,上來!我們到了!”
阮白釉聞言,精神一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奮力向上攀爬。當她終於爬上崖頂,雙腳踏上平地的那一刻,整個人都虛脫般地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沈青臨將她扶起,遞過水壺。阮白釉接過水壺,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清水滋潤了乾渴的喉嚨,也讓她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此刻身處一個巨大的洞窟通道之中。這通道不再是之前那種天然形成的溶洞,而是帶著明顯人工開鑿的痕跡,石壁相對平整,地面也較為平坦,只是佈滿了厚厚的灰塵。通道向前延伸,隱沒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這裡……似乎不是出口。”阮白釉輕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
沈青臨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不,這裡更像是一個入口,通往某個被遺忘之地。”他指著石壁上一些模糊的刻痕,“你看這些,像是某種標記。”
阮白釉湊近細看,那些刻痕雖然因年代久遠而變得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些幾何圖案和類似文字的符號,與他們在古窯中發現的某些標記有幾分相似。
“這些標記……難道這裡和那座古窯有關?”阮白釉的心跳微微加速。
“很有可能。”沈青臨的表情變得凝重,“我們之前推測,‘骨瓷詛咒’和威廉家族的邪惡交易,以及所謂的‘雙生計劃’,都指向了一個核心的源頭。或許,這裡就是那個源頭的一部分。”
兩人不再遲疑,沿著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通道幽深曲折,彷彿沒有盡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腐的黴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燒焦陶瓷的特殊氣味。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展現在他們面前。
這裡,赫然是一座廢棄的古老窯廠遺址!
殘垣斷壁,遍地狼藉。幾座巨大的窯爐如同沉默的巨獸般矗立在空間中央,窯口大開,黑洞洞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窯爐的磚石大多已經殘破,但依然能看出其原本恢弘的規模。地面上散落著無數破碎的瓷片,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空氣中那股燒焦陶瓷的氣味更加濃郁了,還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歲月沉澱的塵埃氣息。
“這裡……就是‘雙生窯變’發生的地點之一嗎?”阮白釉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震撼。眼前的景象,比她在資料中看到的任何描述都要來得真實和衝擊。
這座窯廠雖然早已廢棄,但殘垣斷壁之間,卻依然保留著一種獨特的韻味,一種屬於窯火與泥土,屬於創造與毀滅的獨特韻味。尤其是那些散落在地的瓷片,許多都呈現出奇特的窯變色彩,有的色澤斑斕,有的形態扭曲,彷彿凝固了火焰在其中肆虐的最後一刻。
沈青臨的目光在那些巨大的窯爐上逡巡,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這座窯廠的規模,遠超我們之前發現的那座。而且,你看那些窯爐的結構,似乎有些特別。”
阮白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些窯爐雖然外形與其他古窯相似,但細看之下,在一些關鍵部位的結構上,確實存在著一些微妙的差異。這些差異具體代表著什麼,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但直覺告訴她,這其中一定隱藏著重要的秘密。
“我們分頭找找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沈青臨說道。
“好。”
兩人開始在廢棄的窯廠中仔細搜尋。阮白釉主要關注那些散落的瓷片和廢棄的制瓷工具,試圖從中找到與骨瓷詛咒相關的蛛絲馬跡。而沈青臨則更專注於窯爐本身以及周圍的建築結構,尋找那些可能被遺漏的標記或文字。
窯廠內光線昏暗,只有從他們來時的通道口透進一些微弱的光芒,以及懸崖上方濃霧中折射下來的一絲絲天光。大部分割槽域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之中,給搜尋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阮白釉俯下身,撿起一塊巴掌大小的瓷片。那瓷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表面佈滿了細密的冰裂紋,觸手冰涼,彷彿還帶著一絲未散盡的陰寒之氣。她仔細端詳著,發現這瓷片的質地與那套會滲出暗紅色液體的骨瓷茶具驚人地相似。
“青臨,你看這個!”阮白釉舉起手中的瓷片。
沈青臨走了過來,接過瓷片,仔細觀察片刻,眼神一凝:“沒錯,這種胎質和釉色,與那套骨瓷茶具幾乎一樣。看來,那套茶具,很可能就是從這裡燒製出來的,或者至少與這裡的工藝有著密切的聯絡。”
就在這時,沈青臨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快步走到一座儲存相對完好的窯爐旁,蹲下身子,用手拂去窯壁上厚厚的積灰。
隨著灰塵被拂去,一些深刻在窯磚上的神秘標記漸漸顯露出來。那些標記並非文字,而是一些扭曲的線條和奇特的符號組合,與他們在威廉家族古堡中發現的某些羊皮紙捲上的符號如出一轍!
“這些標記……”阮白釉倒吸一口涼氣,“它們又出現了!這絕對不是巧合!”
沈青臨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這些符號,似乎與某種古老的儀式有關。威廉家族的邪惡交易,‘雙生計劃’,還有這裡的窯變……它們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內在的聯絡,而這些符號,或許就是解開這個聯絡的關鍵。”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窯爐深處那幽暗的內部,彷彿要看透那層層疊疊的黑暗,直抵被塵封的真相。“看來,我們離詛咒的核心,又近了一步。這古老的窯廠,隱藏的秘密,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
阮白釉點了點頭,她的心中既有發現線索的興奮,也有一絲對未知危險的隱憂。他們就像在剝一個巨大的洋蔥,每剝開一層,都會流下辛辣的眼淚,但同時也離核心更近一步。
“‘雙生計劃’……”阮白釉輕聲念著這個詞,“如果這裡與‘雙生計劃’有關,那麼,那些被複制的祭品,他們的‘原型’,是否也與這座窯廠有關?”
沈青臨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思路。‘雙生窯變’,‘雙生計劃’,這兩個詞中都帶有一個‘雙生’。或許,這不僅僅是巧合。”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們必須找到更多關於‘雙生計劃’的直接線索,才能明白威廉家族當年究竟在這裡做了什麼。”
幽暗的窯廠遺址中,兩人再次陷入了沉思。前方的道路依然迷霧重重,但新的線索,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指引著他們繼續前行。那套骨瓷茶具的詛咒,威廉家族的秘密,以及他們自身的命運,都與這座廢棄的窯廠緊密地聯絡在了一起。而解開這一切的秘鑰,或許就隱藏在這殘垣斷壁和冰冷的窯火餘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