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鏡澄明破妄塵,血脈覺醒引星辰。
靈犀一點玄光散,幽室森然現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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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之中,阮白釉的意識彷彿沉入一片無垠的靜水,外界的猙獰幻象與淒厲哭嚎漸漸遠去,只餘下眉心那一點越來越清晰的刺痛與溫熱。那枚“破妄之眼”的符號,在她腦海中由最初的模糊筆畫,逐漸變得輪廓分明,每一個轉折,每一處勾連,都彷彿蘊含著某種古老而玄奧的韻律。
“以心為鏡,照破虛妄……”她無意識地再次呢喃。這句話如同一顆投入靜水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漾開層層漣漪。如果心是鏡,那鏡面必須純淨無瑕,才能映照真實,驅散虛假。她的意識不再是凝聚成“一點”,而是開始擴充套件,想象著自己的心神化為一面巨大而光潔的古鏡,鏡面朝外,映照著這片由惡意編織的幻境。
那股源自眉心的溫熱感,隨著她心境的轉變,驟然增強,彷彿有一股潛藏在她血脈深處的古老力量被喚醒。這股力量並非她刻意修煉所得,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只是在漫長的歲月與平和的生活中沉睡,直到此刻,在這極致的危機與專注下,終於與某種冥冥中的“鑰匙”產生了共鳴。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從阮白釉的體內發出,緊接著,一抹淡金色的微光自她眉心處浮現,初時如螢火,轉瞬便似星辰,柔和卻堅定地向外擴散。這光芒並不熾烈,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與洞察一切的清明。
那些張牙舞爪撲來的血色鎖鏈,在觸及這淡金色光暈的剎那,竟如同冰雪遇陽,發出一陣“滋滋”的輕響,繼而扭曲、淡化,最終消散於無形。猙獰的鬼面,淒厲的哭嚎,也在光暈的盪滌下,如同被潮水抹去的沙畫,迅速失去了原有的形態和聲音。
“這是……”沈青臨正竭力躲避著新一輪更為兇猛的幻象攻擊,背心幾乎被一道憑空出現的利爪劃破,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精神一振。他猛然感覺到周圍的壓力一輕,那些令人窒息的惡意與瘋狂的景象,竟有了片刻的凝滯。
他駭然轉頭,便看到阮白釉周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之中。她依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額前幾縷被汗水浸溼的髮絲貼在光潔的額頭上,眉心處那點光芒的源頭,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溫暖。她整個人彷彿化作了一尊寧靜而莊嚴的神只,驅散著周遭的邪祟。
“白釉!”沈青臨又驚又喜,他立刻意識到,阮白釉找到了對抗這幻境的關鍵!
他來不及細問,也明白此刻不是打擾她的時候。他迅速環顧四周,目光銳利如刀。阮白釉的力量正在對抗著幻光,但那塊黑色的玄武岩“鏡子”依舊幽光閃爍,顯然是這幻境的源頭。如果不能徹底壓制源頭,阮白釉的力量遲早會耗盡。
他注意到,隨著阮白釉身上金色光暈的擴散,那些幻光在消散之前,會呈現出一種更為劇烈的波動,彷彿是在垂死掙扎。而那玄武岩“鏡子”表面流轉的光芒,也變得急促起來,不再像之前那般從容。
“她的力量正在干擾幻境的穩定!”沈青臨腦中靈光一閃。他回想起自己之前觀察到的幻光流動規律,那些特定的節點,那些短暫的停頓與重複。此刻,在阮白釉力量的影響下,這些節點似乎變得更加明顯,停頓的時間也略有延長。
“就是現在!”沈青臨眼中精光暴射。他發現,在玄武岩“鏡子”的左下方邊緣,有一處不起眼的凹陷,大約指甲蓋大小。在幻光每一次迴圈的某個特定瞬間,那凹陷處的光芒會異常黯淡,幾乎與周圍的黑色岩石融為一體。而在阮白釉的金色光暈壓迫下,這個黯淡的瞬間被拉長了。
幽室之內,除了這塊詭異的玄武岩,並無太多可供利用的“儀器”或“物品”。牆角散落著一些鏽蝕的金屬支架,似乎是某種裝置的殘骸。沈青臨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衝過去,飛快地從一堆廢棄物中拾起一根約莫半米長、手指粗細的金屬短棍,頂端還帶著些許尖銳的斷茬。
他深吸一口氣,將全身力量灌注於手臂,眼神死死鎖定那玄武岩“鏡子”左下角的凹陷。他必須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機會,配合阮白釉的力量,給予這幻境核心致命一擊。
阮白釉此刻的感覺十分奇妙。她彷彿置身於一個溫暖的金色海洋之中,那股從血脈深處湧出的力量,透過她“心鏡”的引導,化為實質的光芒,滌盪著周圍的虛妄。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幻象在她的光芒面前土崩瓦解,也能感覺到那股邪惡氣息的退縮和恐懼。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彷彿她與生俱來就擁有這種力量,只是今日才真正掌握了開啟它的法門。她能感覺到沈青臨的目光,以及他果決的行動。一種無言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這是無數次生死與共培養出的信任,是靈犀相通的共鳴。
她將更多的精神力注入那面“心鏡”,眉心的金光陡然熾盛了幾分,如同一輪小小的太陽,光芒萬丈。被壓制的幻光發出了最後的哀鳴,整個幽室都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和腐朽氣息也彷彿被這純淨的光芒點燃,發出焦灼的臭味。
“就是此刻!”沈青臨暴喝一聲,在他眼中,那玄武岩鏡子左下角的凹陷處,光芒幾乎完全熄滅,露出了岩石本身的黝黑質地。他手中的金屬短棍帶起一道凌厲的勁風,挾著萬鈞之力,狠狠地刺向那個節點!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擊之聲,又彷彿是某種琉璃破碎的脆響,在幽室中迴盪。
金屬短棍的尖端準確無誤地刺中了那個凹陷。剎那間,以撞擊點為中心,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痕迅速在黑色的玄武岩“鏡子”表面蔓延開來!那些原本流轉不休的幽光,如同被掐斷了源頭的河流,驟然凝固,然後寸寸斷裂,化為漫天飛舞的黑色光屑。
與此同時,阮白釉眉心的金光也達到了極致,猛地向外一放!
“轟——!”
整個幽室彷彿經歷了一場無聲的爆炸。所有的幻象——血色鎖鏈、猙獰鬼面、扭曲的肢體、淒厲的哭嚎——都在這一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雕,徹底消融、蒸發,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甜膩血腥與腐朽氣息也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潮溼,帶著濃重塵土味道的空氣。
強光散去,阮白釉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身體一陣晃動,幾乎站立不穩。眉心的刺痛和溫熱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的虛弱與疲憊,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
沈青臨也丟掉了手中已經彎曲變形的金屬短棍,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白釉,你怎麼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我沒事,只是有些脫力。”阮白釉靠著他的手臂,微微喘息著,“幻境……破了。”
兩人同時抬眼,打量著這個終於露出了真實面目的幽室。
這裡比幻境中感覺到的要小一些,四壁是用粗糙的青黑色條石壘砌而成,石縫間滲出潮溼的水汽,長滿了暗綠色的苔蘚。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土腥和淡淡的、類似窯燒陶瓷的特殊焦糊氣味。
而他們面前,那塊所謂的玄武岩“鏡子”,此刻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表面佈滿了裂痕,從中斷裂成數塊,散落在地上。它的材質也並非純粹的岩石,更像是一種燒製過的、質地極為堅硬的黑色陶板,斷裂處隱約可見一些細密的孔洞,彷彿是某種特殊的濾芯或能量傳導結構。
“這東西……才是幻境的真正核心。”沈青臨蹲下身,拾起一塊碎片仔細觀察,眉頭緊鎖。這東西的構造絕非天然,而是某種人為製造的精密裝置,只是其運作原理超出了他們現有的認知。
阮白釉的目光則被陶板後方的景象吸引了。
在黑色陶板原本矗立的位置後方,石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幽深的洞口,與其說洞口,不如說是一座嵌入山壁的古老窯爐的爐門!那爐門約一人高,半圓形拱頂,由同樣青黑色的磚石砌成,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塵埃和蜘蛛網,但依然能辨認出上面用不知名暗紅色顏料描繪的詭異符文。那些符文扭曲盤繞,構成一個個令人不安的圖案,散發著比之前幻境中更要濃郁、更要原始的邪惡氣息。
一陣陰冷的風從窯口吹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混合了骨灰與怨念的獨特氣味,讓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雙生窯變……”阮白釉喃喃道,臉色有些蒼白。她想起了這一卷的名稱,再看到眼前這不祥的古窯,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看來,我們離那個‘詛咒’的真相,又近了一步。”沈青臨站起身,眼神凝重地望著那深不見底的窯口,“也離危險,更近了一步。”
他們成功打破了迷障,但這幽室中真正的秘密,那座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古窯,才剛剛展露它的冰山一角。先前那致命的幻光陷阱,或許僅僅是這座古窯的“門衛”而已。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她能感覺到,自己血脈中那股甦醒的力量並未完全沉寂,而是像一團溫熱的火種,潛伏在她的身體深處,隨時可以再次點燃。這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走吧,”她看向沈青臨,眼神堅定,“無論裡面有什麼,我們都要進去看個究竟。”
沈青臨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與擔憂。他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應急物品,又將那根彎曲的金屬短棍重新拾起,雖然殘破,但總好過赤手空拳。
兩人並肩站在那散發著亙古寒意的窯口前,彷彿站在了通往地獄的入口。霧港市的霓虹與喧囂被徹底隔絕在外,這裡只有無盡的黑暗與未知的兇險。
那套會滲出暗紅色液體的骨瓷茶具,那個跨越三代的“骨瓷詛咒”,威廉家族被遺忘的邪惡交易,以及他們自身與這一切的深層聯絡……所有的謎團,似乎都指向了這座沉默的古窯。
幽室之內,唯有他們二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從窯內深處隱隱傳來的、彷彿風聲又似嗚咽的詭異聲響,預示著接下來的探索,將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兇險和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