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灰深處掩殘篇,鬼影幢幢語未全。
一線微光尋舊跡,迷途深處起新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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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死寂並未因牆壁上恐怖影像的消失而褪去,反而像是凝固成了更沉重的實體,壓在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頭。空氣中瀰漫著塵埃與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混合著方才那幻象殘留的冰冷惡意,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阮白釉依舊靠在沈青臨的臂彎裡,臉色蒼白如紙,瞳孔深處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驚恐。那稍縱即逝卻又無比清晰的畫面,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她的腦海,尤其是最後那雙充滿怨毒和絕望的眼睛,幾乎要將她的靈魂凍結。童年的陰影與眼前的慘劇重疊,讓她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
沈青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戰慄,他自己的後背也滲著冷汗,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方才的景象對他同樣造成了巨大的衝擊,那不僅僅是恐怖,更是對人性底線的踐踏,是對生命最殘忍的褻瀆。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扶著阮白釉的手臂更加用力,試圖傳遞一些力量和穩定感。“沒事了,白釉,都過去了。”他的聲音刻意放低,帶著安撫的意味,但眼神卻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這個陰森的空間。
視線最終落在那座孤零零的祭壇,以及祭壇上那套散發著不祥光澤的骨瓷茶具。它們靜靜地立在那裡,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但兩人都清楚,這套看似精美的茶具,正是那場人間慘劇的核心,是凝聚了無數痛苦與怨恨的邪惡載體。牆上的幻影是警告,是恐嚇,卻也無意中暴露了線索——這個隱秘的場所,以及那血腥儀式的存在。
“我們不能被恐懼嚇倒。”沈青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語氣斬釘截鐵,“越是恐懼,就越說明我們接近了真相的核心。那些畫面雖然可怕,但它們提供了方向。”他輕輕拍了拍阮白釉的肩膀,“我們需要找到更具體的證據,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白釉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她看著沈青臨堅毅的側臉,那份決絕彷彿一劑強心針,讓她劇烈跳動的心臟稍微平復了一些。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帶著顫音,卻多了一絲決心:“你說得對……我們必須……必須弄清楚。”恐懼並未消失,但求知的慾望,以及為那些無辜受害者討回公道的念頭,開始在她心中萌發出微弱卻堅韌的力量。
沈青臨攙扶著她,開始仔細地檢查這個密室。密室不大,陳設簡單,除了中央的祭壇,四周散落著一些腐朽的木箱和蒙塵的器具,看起來像是某種儲藏室或準備室。牆壁是堅硬的岩石或特殊材料砌成,冰冷而潮溼。光線昏暗,只有他們帶來的手電筒光束在四處晃動,投下長長短短的、扭曲的影子,更添了幾分詭異。
他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精準,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灰塵很厚,顯然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但地面上卻隱約有些不尋常的痕跡,似乎有人曾在這裡活動過,只是被時間覆蓋了。他在一個靠牆的角落停下了腳步。那裡有一堆散落的灰燼,看起來像是什麼東西被焚燒後留下的殘骸,大部分已經化為烏有,與地面的塵土混雜在一起。
“這裡……”沈青臨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撥開表層的灰燼。他的動作極其小心,彷彿在處理一件極其脆弱的文物。阮白釉也湊了過來,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
在灰燼深處,沈青臨的指尖觸碰到了一點不同的質感。不是鬆軟的灰,而是帶著一絲韌性的、薄薄的東西。他更加謹慎,用隨身攜帶的鑷子(作為法醫,他總會帶一些基礎工具)輕輕夾起那東西。
是紙張的殘片!
不止一片。他小心翼翼地繼續清理,又陸續發現了幾片大小不一、邊緣被燒得焦黑捲曲的紙片。這些紙片非常脆弱,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它們的顏色已經泛黃,上面似乎有模糊的字跡和圖案。
“這是……”阮白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呼吸會驚擾到這些脆弱的殘片。
沈青臨將找到的幾片殘片極其輕柔地放在一塊相對乾淨的地面上,藉著手電筒的光仔細觀察。這些紙片顯然經歷過火焰的焚燒,大部分內容都已缺失,剩下的部分也字跡模糊,墨色黯淡。但即便如此,上面殘留的資訊依舊讓人心頭一震。
其中一片較大的殘片上,隱約可以看到幾個扭曲的字元,不像是現代漢字,也不像是常見的英文或其他西方文字,倒像是一種古老的、帶有某種神秘意味的符號或象形文字。而在另一片稍小的殘片上,則繪製著一個不完整的圖案。那圖案的線條雖然殘缺,但阮白釉和沈青臨幾乎同時認了出來——那是鳳凰的尾羽!與骨瓷茶具杯底的鳳凰火紋,以及那具旗袍女屍肋骨上的紋路,驚人地相似,只是細節處似乎又有所不同,顯得更加古老和詭異。
“這些符號……”阮白釉湊近了些,她的專業知識讓她對這些古老的文字和圖案更加敏感,“看起來非常古老,有點像……某種祭祀文字或者咒文?”她的聲音帶著不確定,但更多的是一種毛骨悚然的預感。
沈青臨的眉頭緊鎖,他仔細辨認著那些模糊的字元和圖案,試圖從中找出規律和聯絡。“這些字元的排列方式,看起來有某種邏輯性,不像是隨意的塗鴉。結合這個鳳凰圖案……很可能就是那個詛咒儀式的具體步驟,或者相關的記錄。”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
他指著其中幾個似乎是重複出現的符號:“你看這裡,還有這裡……這個符號,和茶具上的那個火焰紋路非常接近。而這個……”他指向另一個更復雜的符號,“和女屍骨頭上的紋路核心部分幾乎一致。”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感到一陣寒意。牆上的幻象展示了儀式的殘酷結果,而這些紙片,則是通往儀式核心運作機制的鑰匙!它們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猜測,而是實實在在的物證,證明了那個邪惡儀式的存在,並可能揭示其具體的操作方式。
“是誰燒燬了這些?”阮白釉輕聲問道,目光掃過那堆灰燼,彷彿能看到當時的情景,“是儀式的主持者?為了銷燬證據?”
“很有可能。”沈青臨點頭,“但也可能是儀式的一部分,焚燒某些特定的文書或祭品。無論如何,留下這些殘片,對我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線索。”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脆弱的紙片用乾淨的手帕包好,放入一個證物袋中。“我們需要回去仔細研究這些文字和符號,也許能找到解讀它們的方法。”
阮白釉看著那些殘片,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找到具體的線索讓她感到一絲振奮,彷彿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但另一方面,這些直接指向邪惡儀式的物證,又讓她感到無比的沉重和不安。這意味著他們所面對的,可能比想象中更加複雜、更加黑暗。那個詛咒,不僅僅是一個傳說,而是一個被精心策劃和執行了多年的、活生生的邪惡存在。
“這些符號和文字,我或許可以請教一些研究古文字和民俗學的朋友。”阮白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也許他們能認出這些東西的來源。”
“好。”沈青臨贊同道,“我們需要結合所有已知的線索:威廉的日記,旗袍標本,骨瓷茶具,還有這些殘片。它們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內在的聯絡。”他站起身,再次環顧這個密室,目光比之前更加銳利。
這個密室,這個祭壇,這套茶具,以及這些灰燼中的殘片,共同構成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畫面。一個跨越了近一個世紀的陰謀,一場以人骨和鮮血為代價的邪惡儀式,其真相就隱藏在這些蛛絲馬跡之中。
沈青臨的目光最後落在了祭壇上。那套骨瓷茶具依舊靜靜地立在那裡,杯口似乎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在手電筒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他走到祭壇前,沒有伸手去觸碰茶具,只是仔細地觀察著祭壇本身。祭壇的材質似乎是某種黑色的岩石,表面被打磨得異常光滑,上面刻有一些與紙片上相似,但更加完整和複雜的紋路。這些紋路圍繞著放置茶具的位置,形成一個詭異的法陣。
“這個祭壇……”沈青臨喃喃道,“本身也是儀式的一部分。”他注意到祭壇邊緣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凹槽和刻痕,似乎是用來固定什麼東西,或是引導液體的流向。
阮白釉也走了過來,看著祭壇上的紋路,一種強烈的不適感再次湧上心頭。這些紋路彷彿帶著生命,在幽暗的光線下緩緩蠕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邪氣。“這裡……到底發生過多少次那樣的儀式?”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恐懼。
沈青臨沒有回答,只是眼神更加凝重。他知道,他們今天在這裡的發現,僅僅是揭開了冰山一角。這些殘片提供了方向,卻也預示著前方的道路將更加崎嶇和危險。解讀這些文字和符號,弄清楚儀式的具體流程和目的,找到儀式的主持者和受害者之間的聯絡,將是他們下一步行動的關鍵。
“我們先離開這裡。”沈青臨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依舊有些搖晃的阮白釉,“這裡太壓抑了,而且我們已經找到了重要的線索。回去之後,我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再製定下一步的計劃。”
阮白釉點了點頭,她確實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每分每秒,都感覺有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些痛苦的哀嚎。她緊緊跟在沈青臨身後,兩人藉著手電筒的光,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離開了這個充滿罪惡和秘密的地下密室。
厚重的石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寒意。但兩人都清楚,他們帶出來的不僅僅是幾片脆弱的紙張殘片,更是潘多拉魔盒中洩露出的、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和詛咒。霧港市的迷霧之下,一場跨越世紀的追尋,正因為這灰燼中的發現,而步入了一個更加險象環生的新階段。那些殘缺的文字和詭異的符號,將引領他們走向何方?是最終的真相,還是更深的絕望深淵?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