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6章 孤館月蝕探幽淵

舊歲塵埃掩孤館,

月痕如訴照殘垣。

********************************************************************************************************************************

霧港市的喧囂與迷離漸漸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繁華與滄桑。當阮白釉和沈青臨踏上前往上海的旅程時,那本殘破的古籍如同一個沉默的嚮導,將他們引向一段被刻意遺忘的歷史深處。古籍中模糊提及的“交易”和“詛咒”,以及那個關鍵的年份——1937,都指向了這座曾經風雲際會的東方明珠。

根據古籍中零星的記載和他們後續透過一些檔案資料的比對,線索最終指向了法租界邊緣一處早已廢棄多年的建築。它曾是一家小型教會資助的孤兒院,但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裡幾經易手,最終徹底荒廢,淹沒在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浪潮中,像一顆被遺忘的蛀牙,藏在現代都市光鮮亮麗的齒縫間。

當他們終於找到那棟孤館時,已是夜幕低垂。與霧港市那種賽博朋克式的霓虹光汙染不同,上海的夜晚似乎沉澱著更多歷史的韻味,即使在現代化的摩天大樓之間,也總能找到一些被時光精心打磨過的角落。

這棟孤館便是其中之一。它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待拆遷的舊里弄深處,周圍是斷壁殘垣和瘋長的野草。兩層高的西式小樓,紅磚牆面斑駁不堪,許多窗戶的玻璃早已碎裂,黑洞洞地如同空洞的眼窩,凝視著闖入者。常春藤和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像一張巨大的綠網,將大半個建築包裹起來,只在縫隙中露出飽經風霜的磚石和木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溼的黴味、腐朽木頭的味道以及塵土的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胸悶的沉重感。

今夜恰逢弦月,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銀瀉地,穿過殘破的屋頂和破碎的窗欞,在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形狀詭異的光斑和陰影。月痕斑駁,彷彿是時光留下的無聲印記。

“就是這裡了。”沈青臨藉著手電筒的光,仔細核對著手中的地圖和資料,“根據記錄,這裡在1937年左右,確實發生過一些……不太尋常的事情。有零星的傳聞提到,曾有外國人在此秘密進行過某些活動,但很快就被戰火掩蓋了。”

阮白釉站在門口,望著眼前這座死寂的建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不僅僅是因為環境的陰森,更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彷彿她曾經來過這裡,或者說,在某個遙遠的夢境中見過相似的場景。那些關於旗袍、舊洋房的模糊片段,似乎正在與眼前的景象緩慢重疊。她的指尖微微發涼,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小心點。”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率先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隨著大門的敞開,一股更濃郁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彷彿是陳年紙張和舊衣物的混合味道。

兩人走了進去。大廳空曠而狼藉,地上散落著破碎的傢俱殘骸、瓦礫和厚厚的灰塵。月光從正上方一個巨大的破洞傾瀉而下,形成一道慘白的光柱,光柱中,無數細小的塵埃如同幽靈般飛舞。牆壁上殘留著褪色的桌布,隱約還能看出曾經精緻的花紋,但大部分已被黴斑和塗鴉覆蓋。

“看來這裡荒廢很久了。”阮白釉輕聲道,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蕩起微弱的迴音。她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試圖從這片廢墟中找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沈青臨沒有說話,他開啟了更強力的探照燈,光束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黑暗,仔細檢查著每一個角落。他的表情專注而冷靜,法醫的職業素養讓他習慣於在最混亂的環境中尋找最細微的異常。

他們從大廳開始,逐一檢查每個房間。底樓似乎是孤兒院的公共活動區域和辦公室,但早已面目全非。桌椅翻倒,檔案櫃被撬開,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大多已經腐爛成泥。牆角堆積著厚厚的垃圾,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這裡不像只是單純的荒廢,”沈青臨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片燒焦的紙片,“更像是經歷過一場浩劫,或者……被刻意清理過。”

阮白釉走到一扇儲存相對完好的窗戶前。月光透過佈滿汙漬的玻璃,在地上投下模糊的窗格影子。她注意到窗臺的木頭上,似乎刻著一些奇怪的痕跡。她走近,用手指拂去灰塵,幾個模糊不清的符號顯露出來。

這些符號很奇特,既不像是文字,也不像是常見的裝飾圖案。它們由一些扭曲的線條和點組成,帶著一種原始而神秘的美感。阮白釉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想到了那套骨瓷茶具底部詭異的花紋,還有那具穿著月白旗袍的女屍肋骨上的鳳凰火紋!

“青臨,你看這裡!”她急切地呼喚道。

沈青臨立刻走了過來,將燈光聚焦在那些符號上。他仔細觀察著,眉頭漸漸蹙起。“這符號……”他沉吟道,“我在暗室裡那些老照片的背景裡,似乎也見過類似的模糊印記,但當時沒太在意。”

他拿出手機,調出之前拍攝的骨瓷底部花紋和女屍肋骨x光片的照片,進行比對。雖然窗臺上的符號因年代久遠和磨損而顯得模糊不清,但其基本的結構和形態,與骨瓷和旗袍上的紋路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它們彷彿是同一種神秘語言的不同變體,或者代表著某個特定的印記。

“鳳凰火紋……”阮白釉喃喃道,“骨瓷上的,屍體上的,還有這裡……它們之間一定有關聯。這個地方,果然和骨瓷詛咒脫不了干係。”

這個發現讓兩人精神一振。他們更加仔細地搜尋起來,不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在一間像是儲藏室的小房間裡,他們在厚厚的灰塵和雜物堆下,發現了一些散落的陶瓷碎片。

這些碎片很小,顏色各異,看起來像是被打碎的器皿殘骸。阮白釉小心翼翼地撿起幾片,藉著燈光仔細觀察。其中一片白色的碎片,質地細膩,透著微光,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描金痕跡。

“這是……骨瓷?”阮白釉的指尖拂過碎片溫潤的表面,一種冰涼的觸感傳來。雖然無法確定是否就是那套被詛咒的茶具的碎片,但其材質無疑是上好的骨瓷。

沈青臨也拿起一片青色的碎片,上面殘留著模糊的彩繪圖案。“這些碎片的年代,看起來確實很久遠了。”他用鑷子夾起一片,放進證物袋,“需要帶回去做進一步分析,看看能不能確定它們的具體年份和窯口。”

除了陶瓷碎片,他們還在牆角的縫隙裡發現了幾枚鏽跡斑斑的金屬紐扣,樣式古舊,像是某種制服上的。以及一本被蟲蛀和水漬侵蝕得不成樣子的筆記本殘頁,上面只有幾個模糊不清的外文單詞,依稀可以辨認出“experiment”(實驗)和“failure”(失敗)的字樣。

每一個發現,都像是一塊拼圖的碎片,雖然零散,卻隱隱指向一個共同的核心——某種與骨瓷、神秘符號以及可能的“實驗”相關的秘密活動,就發生在這座孤館之中,發生在那個動盪的1937年。

月光透過高處的破窗,在地板上緩慢移動,那些斑駁的月痕彷彿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著形狀,如同活物一般。孤館內的氣氛愈發顯得詭異起來。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凝滯,黑暗的角落裡彷彿潛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阮白釉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頸的寒毛微微豎起,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揮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沈青臨的手臂,尋求一絲慰藉和安全感。沈青臨察覺到她的緊張,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沉穩依舊,但握著探照燈的手卻更緊了些。

“別怕,”他低聲道,“只是環境影響的心理作用。”

話雖如此,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座孤館確實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陰森氣息。不僅僅是物理上的破敗和荒涼,更像是有某種無形的、沉重的東西殘留在這裡,是歷史的怨念,還是別的什麼?

他們繼續向樓上走去。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已經腐朽不堪,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彷彿隨時都會坍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二樓似乎是曾經的宿舍區,分佈著一個個小房間。大部分房門都敞開著,裡面同樣是空空蕩蕩,一片狼藉。只有少數幾間房門緊閉。

沈青臨試著推開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門被從裡面反鎖了。他觀察了一下鎖孔,是老式的彈子鎖,早已鏽死。他沒有強行破門,而是示意阮白釉退後,然後用巧勁猛地撞向門板。

“嘭!”一聲沉悶的響聲,伴隨著木屑飛濺,門鎖處裂開,房門被撞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比樓下更加濃郁、更加令人作嘔的氣味從門縫裡飄散出來,那是一種混合了強烈消毒水、福爾馬林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物的味道。

阮白釉忍不住掩住了口鼻,胃裡一陣翻騰。沈青臨也皺緊了眉頭,他立刻意識到,這氣味非同尋常。

他推開門,將探照燈的光束投了進去。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一張鐵架床,一個破舊的衣櫃,還有一張木桌。但吸引他們目光的,是房間中央地板上殘留的痕跡。

地板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汙漬,早已乾涸,滲透進木板的紋理之中,形狀不規則,邊緣模糊。而在汙漬旁邊,散落著一些玻璃碎渣,還有幾個被打翻的、貼著外文標籤的玻璃瓶。其中一個瓶子標籤上的字跡勉強可以辨認——“formaldehyde”(甲醛)。

更讓他們心驚的是,在靠近牆角的地方,他們發現了一些細小的、白色的碎屑。沈青臨蹲下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幾片,放在手電筒下仔細觀察。

那些是……骨頭碎片。非常細小,像是被某種力量碾碎或者腐蝕過。

而在這些骨頭碎片旁邊,還有幾縷乾枯發黑的……頭髮。

阮白釉看著眼前的景象,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消毒水、甲醛、骨頭碎片、頭髮……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這裡……發生過什麼?”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青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細節。他在牆壁上發現了更多的刻痕,與樓下窗臺上的符號如出一轍,但更加清晰,也更加密集,彷彿有人曾在這裡反覆刻畫。其中一個符號,幾乎完整地呈現出鳳凰浴火的形態,與骨瓷和旗袍上的紋路幾乎完全一致!

月光從這間房唯一一扇完好的窗戶(儘管玻璃也佈滿汙垢)透進來,恰好照亮了刻著鳳凰火紋的那片牆壁。冰冷的月光下,那扭曲而神秘的符號彷彿活了過來,散發出一種妖異而危險的氣息。

“看來,”沈青臨緩緩站起身,聲音低沉而凝重,“我們找到了詛咒源頭的……一部分。這裡,不僅僅是孤兒院那麼簡單。1937年,有人在這裡進行著某種可怕的、與骨瓷和人體相關的‘實驗’。”

他的目光落在地板那片深褐色的汙漬上,眼神變得無比深邃。“而這些痕跡……”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阮白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片汙漬,很可能就是凝固的血跡。而那些骨頭和頭髮……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阮白釉腦海中成形:難道所謂的“骨瓷詛咒”,不僅僅是一個傳說,而是源於某種殘忍血腥的人體實驗?那些骨瓷,難道真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這座廢棄的孤館,在清冷的月光下,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通往地獄的入口。他們循著線索而來,卻發現自己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恐怖的漩渦。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時被飄來的烏雲遮住了一半,投射進來的光線變得更加黯淡和詭異。孤館深處,似乎傳來了某種細微的聲響,像是風穿過破洞的嗚咽,又像是……別的什麼。

沈青臨握緊了手中的探照燈,阮白釉則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他們知道,這次上海之行,絕不會僅僅是尋找歷史檔案那麼簡單。他們已經觸碰到了詛咒的核心,而潛藏在這座孤館裡的秘密,才剛剛開始顯露冰山一角。前方的調查之路,註定佈滿荊棘與未知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