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鏈式犯罪

2008年10月12日，龍山縣刑警隊會議室的白熾燈在凌晨三點依然刺眼。陳默盯著投影幕布上的記賬本掃描件，食指關節叩擊著桌面："姑父、姨父、表叔......這些稱謂不是巧合。"他袖口沾著未褪的煙味，三天來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眼下烏青如墨。

技術組小張推了推眼鏡，鍵盤敲出一串資料："根據光碟標籤時間線，最早涉案記錄是2002年7月，對應郭嵐嵐6歲。記賬本里'訪客費'的支付週期與郭大海打工返鄉時間高度重合，說明他是組織者。"螢幕切換到戶籍圖譜，密密麻麻的紅點如毒瘡般蔓延在郭姓族譜上——17名親屬，26名村民，像蛛網的節點般環環相扣。

"先查姑父張建軍。"陳默扔出一份戶籍資料，"他是村衛生室的醫生，2002年離過一次婚，淨身出戶。"當警員敲開張家大門時，52歲的張建軍正往藥櫃裡塞避孕套，掌心的汗漬在玻璃櫃面上洇出月牙形的痕跡。審訊室裡，他反覆摩挲著聽診器軟管，直到陳默甩出2003年11月的記賬記錄："張醫生，您那次付了100元，備註寫著'檢查身體'，需要我請王法醫聊聊您的'診療記錄'嗎？"

張建軍的喉結劇烈滾動，突然痛哭起來："大海說嵐嵐是沒人要的野種，反正他老婆常年不在家......"他供出第一次作案是在郭嵐嵐一年級暑假，藉口檢查發育情況實施侵害。更令人髮指的是，郭大海曾拍著他的肩膀笑："親姑父比外人放心，都是一家人。"

姨夫趙衛國的審訊更具戲劇性。這個滿臉溝壑的老光棍坐在鐵椅上，竟咧開缺牙的嘴笑了："我花了錢的，不算強姦。"他從褲兜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一張泛黃的紙條——是郭大海手寫的"收據"，落款處按著郭嵐嵐六歲時的指印。陳默強壓怒火，看著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嵐嵐收"三個字，突然想起現場勘查時在閣樓角落發現的兒童繪本，封面上用蠟筆寫著"爸爸壞"。

最棘手的是19歲的表弟周亮。這個染著黃髮的青年在審訊室裡抖腿聽音樂，直到看到郭大海的聊天記錄截圖："小周最愛看動畫片，讓嵐嵐穿公主裙陪他玩。"周亮的臉色瞬間慘白，耳機線從指間滑落："我......我不知道那是犯罪，他說侄女陪表哥玩很正常......"他供出第一次參與是在郭嵐嵐12歲生日，郭大海遞給他一罐可樂，裡面摻了安眠藥。

女性親屬的角色讓陳默尤為沉重。郭嵐嵐的姑姑郭紅梅，這個總把"女子無才便是德"掛在嘴邊的中年婦女，在廚房搜查時被發現圍裙口袋裡裝著哨子——每當郭大海帶"客人"回家，她就負責在院門口望風。"我能怎麼辦？"她攥著圍裙角哭嚎，"我男人靠大海介紹打工，說出去誰信侄女婿會幹這種事？"而李紅利的銀行流水更是觸目驚心：三年來她用贓款買了17支口紅、9個名牌包，每月固定在藥店購買避孕藥，備註欄寫著"給嵐嵐的藥"。

"這不是偶然犯罪，是系統性的剝削。"犯罪心理學專家林薇在案情分析會上敲著投影儀，"郭大海利用農村宗族觀念，將女兒異化為'家族資源'，透過血緣紐帶降低參與者的罪惡感。你們看這個——"她調出一張關係圖，"所有男性涉案者都參與過'觀影會'，這是典型的集體犯罪心理，法不責眾的僥倖讓他們越陷越深。"

最震撼的證據來自郭宅舊電腦的恢復資料。2005年的聊天記錄裡，郭大海向網友炫耀："用女兒抵債，比打工爽多了。今天姑父帶了兩個工友來，每人給了200。"更令人髮指的是，他們甚至討論過"轉會費"——當郭嵐嵐進入青春期，郭大海曾考慮將"業務"拓展到縣城，標價每月5000元。

凌晨五點，陳默站在審訊室單向玻璃前，看著裡面低頭啜泣的涉案人員。張建軍的白大褂皺成抹布，趙衛國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周亮抱著頭蜷縮在椅子上。走廊盡頭，王法醫摘下手套，聲音低沉："嵐嵐的陰道陳舊性撕裂傷最早可追溯到6歲，癒合痕跡顯示多次未及時治療。"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鳴，陳默摸出煙盒，發現只剩最後一支。他想起走訪時村民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與僥倖的複雜目光，彷彿在看一個撕開遮羞布的外人。手機震動，技術組發來最終統計：43名涉案人員，最小的19歲，最大的72歲，橫跨祖孫三代。而那些女性親屬，從母親到姑姑，從表姐到鄰居，共同編織了這張罪惡的網。

"隊長，"小張抱著卷宗走來，眼裡有血絲，"銀行剛發來李紅利的境外消費記錄，她去年在澳門賭場輸了八萬。"陳默點點頭，將菸頭按滅在窗臺，看著晨光一點點爬上牆面。他突然想起郭嵐嵐畫的"會動的鐵皮人"，此刻那些光碟裡的畫面、記賬本的數字、族譜上的名字，終於在他眼前拼出完整的犯罪鏈條——那是一個以親情為牢籠，以血緣為枷鎖，將幼女困在深淵裡的惡魔網路。

天亮了，陳默拿起對講機："通知各組，開始收網。"走廊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他摸了摸口袋裡的u盤，裡面存著郭大海與網友的全部聊天記錄。那些汙穢的文字，終將成為釘死這群惡魔的鐵證。而在醫院病房裡，郭嵐嵐正在心理諮詢師的陪伴下拼拼圖，她不知道，此刻有無數雙手正在撕破黑暗，讓陽光照進這個扭曲的家族鏈條裡。

這一天，龍山縣的天空格外湛藍。當警車呼嘯著穿過村莊時，早起的村民們躲在門縫後窺視，他們終將明白：有些罪惡，哪怕用血緣編織成網，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而那個曾經被當作"資源"的女孩，終將在這些警察的努力下，重新找回屬於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