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黑洞的最終迴響

審訊室的白熾燈在頭頂嗡嗡作響，周明燕坐在金屬椅上，手腕的銬鏈反射著冷光。他穿著灰色囚服，狼頭紋身被衣袖遮住一半，刀疤從領口延伸至下頜，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條凝固的血跡。

"說說吧，為什麼殺她們？"李明國翻開案卷，鋼筆尖懸在"動機"一欄上方，窗外的梧桐葉偶爾掠過玻璃，發出沙沙的輕響。

周明燕抬起頭，鏡片後的瞳孔收縮，彷彿被突然開啟的門晃了眼。"那天凌晨五點，黃某說要跟我做個了斷。"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像在複述別人的故事，"她坐在閣樓的摺疊床上，陽光剛爬上她的膝蓋，我突然發現她頸紋比直播時深很多。"

李明國注意到他反覆提到"直播時"，彷彿現實中的黃某從未存在過。"她說孩子是意外，說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錢。"周明燕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破鑼般的沙啞，"可我給她刷了那麼多'海誓山盟'，連離婚協議都拍給她看了......"他猛地拍桌，剛筆被震得跳起，"她怎麼能說走就走？"

"所以你掐死了她。"李明國陳述事實，而非提問。

"一開始沒想殺的。"周明燕盯著自己的掌心，彷彿那裡還留著掐痕，"只是掐住她脖子時，她指甲劃過我手腕，我突然看見她小腹的妊娠紋——原來她真的要當媽媽了，可孩子爸爸不是我。"他停頓片刻，眼神空洞，"然後我就想，不如讓一切回到原點。"

"陳某呢？她只是無辜的旁觀者。"

"她聽見動靜醒了。"周明燕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她爬起來時，頭髮散落在臉側，像極了黃某直播時的樣子。她問'黃姐怎麼了'，我就想......如果她沒看見我的臉，是不是就不用死？"他突然劇烈咳嗽，眼淚混著唾沫滴在囚服上，"可她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說'周哥，你別嚇我'......"

李明國放下鋼筆，案卷上的"機械性窒息"四個字被水漬暈開。他想起法醫報告裡陳某後頸的挫傷——那是她試圖逃離時，被周明燕按在樓梯扶手上留下的。技術科曾在樓梯口的牆縫裡發現她的幾根髮絲，纏繞著周明燕的面板組織，像極了她生前最後的掙扎。

"第三個受害者是誰？"李明國突然發問，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急切。

周明燕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可怕："還記得黃某的流產手術嗎？原定九點開始，可主刀醫生遲到了四十分鐘。"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因為他要先送妻子去醫院——陳某說婆婆的手術不能耽誤，可她不知道，她老公前一晚根本沒在家過夜。"

監控畫面顯示，案發當晚，陳某的丈夫——市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張力，值班記錄存在明顯空白。技術科還原的行車記錄儀顯示，凌晨一點，他的私家車曾出現在紅陂路附近，在電器鋪對面的巷口停留了約十分鐘。

"黃某知道孩子父親是張力，"周明燕咧開嘴，露出泛黃的犬齒，"所以她約陳某來店裡，故意讓我聽見她們聊'幸福家庭'。陳某說'我老公每天都會給我煮燕窩'，黃某就笑她'傻人有傻福'......"他突然壓低聲音，"其實黃某手機裡全是張力的裸聊影片，還有他發的'寶貝，等我離婚'。"

李明國摸出煙盒，發現早已空了，只剩一張陳某的便籤條，不知何時被塞進盒裡，上面寫著："黃姐的孩子長得像張醫生嗎？"字跡在燈光下微微發顫，像極了她發現真相時的手。

三日後，庭審現場。陳某母親穿著黑色旗袍，胸前彆著女兒的照片，相框邊緣纏著陳某常用的黑色橡皮筋。當週明燕被帶上被告席時，他突然掙脫法警，對著旁聽席嘶吼："張力！你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她們的死你也有份！"

法庭裡一片譁然。李明國望著空無一人的旁聽席，想起在周明燕手機裡發現的親子鑑定報告殘片，胎兒的dna分型與張力高度吻合。而張力在接受訊問時，始終重複著："我那晚在醫院值班，什麼都不知道。"

"他當然不會來。"周明燕被按回座位時，嘴角掛著血跡，"他怕自己跟黃某的事曝光，怕失去現在的家庭。所以當他看見我的麵包車停在電器鋪門口，就悄悄開走了——他以為只要假裝沒看見，就能洗脫罪名。"

庭審結束時，秋風卷著梧桐葉拍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陳某母親撫摸著女兒的照片，忽然對李明國說："小晨總說，人心像黑洞，越想填滿，越會被吞噬。"她的聲音很輕，卻蓋過了周明燕逐漸遠去的嘶吼，"黃某想填滿慾望，周明燕想填滿虛榮，我女兒......她以為閨蜜是永遠的光，卻沒想到光的背後是更深的黑洞。"

技術科最後一次分析周明燕的直播資料時，發現他在案發前觀看了一段關於黑洞的科普影片："黑洞的引力會扭曲時間和空間，讓一切靠近的物質無法逃脫。"影片下方有他的留言："原來我們都在黑洞裡，只是有人早一步看清真相。"

李明國合上電腦，窗外的暮色漫進來，將整個城市浸入深灰。他想起周明燕的日記殘頁，最後一句寫著："第三個受害者不是人，是我們心裡的魔鬼。"或許，當黃某在直播間說出第一句"謝謝哥哥"時，當週明燕按下第一筆打賞時，當張力第一次對黃某說出"我愛你"時，那個吞噬一切的黑洞，就已經在每個人心裡悄然成型。

庭審結束的掌聲中，周明燕忽然對著空蕩蕩的窗臺微笑，彷彿那裡正坐著他的"星星"。窗外的梧桐葉又沙沙作響，像是兩個無辜的靈魂，在秋風中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