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回過神來，朝人群大步走過去。
接觸到他的視線，陳連生下意識鬆開了手。
可又覺得不服氣，故意揚著下巴說：“歲歲就麻煩你了。”
顧鈞的視線冷得像要結冰，“我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麻煩？”
陳連生癟癟嘴，沒再說什麼。
一旁的婦女看到兩個男人護著雲歲歲，只覺得張鳳霞的話更可信了，她連忙道：“同志，你是這小姑娘的物件？”
“看你穿著軍裝，肯定是個軍人了，我不忍心你被騙，你知不知道，你這個物件啊，她不能生！”
雲歲歲身子狠狠一抖。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顧鈞的表情。
這輩子一直在下意識逃避的問題，如今卻被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掀在了檯面上。
兩輩子了，她和顧鈞的婚姻總是摻雜了很多東西，他也總是在被動承受她不能生這件事。
可她從來沒有問過，他到底介不介意。
“我知道。”
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我自己的妻子，無論怎樣我都接受，與你無關。”
那婦女眉毛頓時豎了起來，“嘿，你這人，咋不識好賴呢？”
“說得好聽，無論咋樣你都接受，那她剛才跟別的男同志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你也接受？”
雲歲歲瞪向她，“你少胡說八道！”
“我咋胡說了，大家都有眼睛看著呢！”那婦女指著陳連生道：“你要是和這男同志沒關係，憑啥你一摔倒他就上去扶你？”
當然是因為正式工名額！
可當著顧鈞的面，雲歲歲不能說。
不僅不能說，還得瞞得死死的。
看著她憋得脖子都紅了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顧鈞眼中閃過譏諷，還有一絲淡淡的自嘲。
他還在期待什麼呢？
真可笑。
張鳳霞見形勢不妙，連忙站了出來，“誒誒誒，別胡說啊！我兒子和她早沒關係了，誰敢瞎說我撕爛她的嘴！”
要是之前，她還能和雲歲歲糾纏糾纏，可現在雲歲歲和顧鈞都訂婚了，還是在軍隊裡打了報告的，要是攪和進去，連生也討不得好！
萬一定個流氓罪抓起來，那他們陳家就毀了！
婦女不樂意了，“明明是你……”
張鳳霞無賴地打斷她，“什麼你啊我啊的，這麼多人等著看病呢，耽誤了大家你負得起責任嗎？快走！”
婦女啐了一聲，憤憤地扭頭就走，路過雲歲歲時，還鄙夷地哼了一聲。
雲歲歲看她身後跟著的三個女孩，個個都衣衫破爛骨瘦如柴，胳膊上還有青紫的痕跡，懷中的男孩卻又白又胖，只覺得心口鈍痛無比。
為什麼呢，有些人明明不配做母親，卻一個接一個地生，而有些人明明那麼期待這些小生命，卻被剝奪了做母親的資格？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張鳳霞在一旁嘲笑道：“羨慕吧？要不是你自己瞎搞，也不會連個蛋都下不了。”
“媽，別說了！”陳連生扯住她，朝雲歲歲歉意一笑。
可別把他的正式工給整沒了。
顧鈞看到他的動作，臉色更沉。
偏巧張鳳霞對他說起教來：“顧鈞啊，嬸子也算是你的長輩，無論咋樣都得勸勸你。就算家裡再窮，咱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能賣身為榮。”
“趁著現在還沒結婚，你回去好好想想，把一個不能留後的女人娶進門，對得起你們顧家的列祖列宗嗎？”
雲歲歲聞言抓住顧鈞的衣袖，緊張地望著他。
明知道他不是會出爾反爾的人，可她還是覺得不安。
畢竟就算在二十年後，大部分人也仍對傳宗接代有執念，計劃生育的時候，甚至有人寧可交罰款也要多生幾個。
顧鈞又怎麼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卻沒想到，顧鈞表情都沒變一下，冷冷道：“我家祖宗都沒說什麼，您著哪門子急？”
張鳳霞一噎。
就算你家祖宗說了啥，你還能聽到是咋的？託夢啊？
她惱羞成怒，“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有你後悔的時候！”
扔下這麼一句，她扭頭就走，陳頌生跟上。
陳連生頂著顧鈞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跟雲歲歲道了聲別，才去追母親和弟弟。
雲歲歲注意力壓根不在他身上，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卻沒看到因為這一聲，顧鈞的臉色頓時冷得可怕。
眼瞧著顧鈞邁開步子往醫院外面，雲歲歲小跑著追過去，“顧鈞，你去哪兒，我爸和雲峰呢？咱們是不是得等醫生開了藥再走？”
“你慢點走，等我一下呀！”
可顧鈞不僅沒等她，反而越走越快。
這下就算雲歲歲再遲鈍，也發現不對了。
她提高了聲線，“顧鈞！”
顧鈞猛地停住。
“你到底怎麼了？”
雲歲歲追上他，忐忑地開口：“你是不是也介意我……不能生？”
她攥著衣角，說最後三個字時，幾乎只剩下了氣音。
“也？”顧鈞凝望著她，一雙眼睛深如寒潭。
雲歲歲深吸一口氣，“你應該知道，我和陳連生就是因為這個退的婚。如果你也介意的話，我……”
又是陳連生！
顧鈞不耐煩地冷聲打斷：“介意又怎樣，不介意又怎樣？”
反正他們都要結婚了。
雲歲歲呆呆地看著他，彷彿不認識他了一般。
他這是，在怨自己嗎？
是啊，他該怨她的。
一個前途大好的男兒，因為責任娶了個不能生育的妻子，被迫絕了後，怎麼會沒有怨氣？
而她還在這矯情地問人家介不介意，真是得了便宜賣乖！
理智上，她完全理解顧鈞的怨氣從何而來，可她的心，怎麼就那麼疼呢？
雲歲歲胡亂地擦掉眼角的淚，“對不起，是我耽誤你了。離辦婚宴還有時間，你可以好好考慮，如果想退婚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說罷，她轉身朝急診室走去，生怕自己沒出息地哭出來。
顧鈞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皺得死死的，不明白她在委屈什麼。
明明是她對陳連生念念不忘，怎麼現在倒好像是他欺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