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紜兒，這電視怎麼又沒了訊號，你看看是不是，外面訊號燈又壞了？還是咱家的電視，有毛病了？”

急於看新聞的寧父，看到電視一片灰白，有些焦急叫著自家閨女。

“爸，你彆著急，我來看看。”

從屋裡走出來的寧紜，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訊號線。

見沒什麼異常，走到電視機面，撥動著電視訊號鍵，嘗試著除錯電視。

果然，在寧紜的除錯下，電視很快接收到訊號，有了畫面。

巧合的是，此刻的電視中，正播放著何知逸被採訪的節目。

寧紜看向電視機中的何知逸，沉著冷靜地演講著自己要描述的內容，餘光卻看到何知逸身邊竟出現一個女同志。

電視裡的畫面還在繼續，女記者微微偏頭，唇角含笑，正對何知逸說著什麼。

鏡頭一晃而過，卻足以讓寧紜看清她眼底的亮色——那是女人對男人感興趣時才會有的神采。

女記者穿著剪裁得體的米色西裝套裙，胸前彆著閃閃發亮的臺徽，說話時不經意地撩了下耳邊的碎髮，露出珍珠耳墜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寧父搖著蒲扇，饒有興致地評價：“這小夥子看著挺穩重，旁邊那姑娘也俊，兩人站一塊兒倒是登對。\"

老人眯起眼睛，蒲扇在膝蓋上拍打兩下，\"聽說這何工程師是省裡派來的？\"

\"紜丫頭？\"寧父提高聲音，\"問你話呢。\"

\"啊？\"寧紜猛地回神，掃帚\"啪嗒\"倒在水泥地上。她彎腰繼續掃地，聲音輕得像是飄在空氣裡：\"爸，您中午想吃什麼？我去買點菜。\"竹枝掃過地面，揚起細小的灰塵，在陽光裡打著旋兒。

“隨便弄點就成。”寧父的注意力全在電視上，隨手調大音量。

女記者清脆的聲音頓時充滿整個堂屋：\"何工，聽說這次設計方案是您親自修改的？\"鏡頭特寫裡，何知逸的眉峰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抬手鬆了鬆緊扣的領口，喉結在麥色面板下滾動。

寧紜放下掃帚，拎起牆角的竹編菜籃子。籃底還沾著昨夜的雨水，在她掌心留下潮溼的觸感。

低頭換鞋時，一縷碎髮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那我先去菜市場了。\"她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她需要透口氣。

初秋的陽光曬得人發暈，寧紜走在石板路上，籃子在臂彎裡一晃一晃。路過王嬸家的小賣部時，掛在門框上的風鈴叮噹作響。

王嬸探出頭：\"紜丫頭，你爸要的醬油我留了兩瓶！\"寧紜勉強笑笑：\"晚點來拿。\"她加快腳步，彷彿身後有什麼在追趕。

菜市場人聲鼎沸，賣豆腐的老漢敲著梆子，梆——梆——的聲音像心跳般規律。

賣魚攤子前濺起的水花打溼了她的布鞋，深色的水漬在灰色鞋面上暈開。

她機械地挑著青菜，耳畔卻不斷回放著電視裡女記者的笑聲，那笑聲像銀鈴般清脆，又帶著都市人特有的自信張揚。

\"姑娘，這茄子新鮮著呢！\"賣菜大娘熱情地遞過塑膠袋，指甲縫裡還沾著泥土，\"今早剛從地裡摘的。\"寧紜接過袋子時，看見自己指尖被木刺扎出的紅點，已經凝成小小的血痂。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何知逸的場景。那是三個月前的汛期，青河水位暴漲，她跟著父親去堤上送飯。

\"......姑娘？姑娘！“賣菜大娘提高聲音，”還要別的嗎？\"

寧紜勉強笑了笑：“再稱點青椒。”她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何知逸穿著深灰色中山裝，正站在對面的乾貨攤前。陽光穿過棚頂的塑膠布，在他肩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側臉線條冷硬，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捏起一朵香菇對著光檢查，腕骨在袖口若隱若現。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往人群裡縮了縮。竹籃撞到身後的籮筐，發出\"咚\"的悶響。何知逸似乎感應到什麼，驀地抬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寧紜慌慌張張別過臉，假裝對著一堆土豆精挑細選。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烙鐵一樣燙在她背上，但當她鼓起勇氣再抬頭時，乾貨攤前只剩搖曳的塑膠門簾，和稱重臺上滾動的秤砣。

\"剛才那位同志買的什麼？“寧紜聽見自己問。

乾貨攤主頭也不抬：”野生香菇，最後半斤都讓他包圓了。“攤主忽然壓低聲音，”聽說省裡來的專家就住招待所，自己開火做飯呢。\"

寧紜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父親說過，何知逸是北方人，而香菇在北方賣得貴。

籃子裡突然變得沉甸甸的，茄子壓著青椒，青椒擠著土豆，像壓在她心口的一團亂麻。

回程時她故意繞了遠路，走過青石橋時停下看了一會兒河水。

對岸的工地上，挖掘機正在作業，黃色機械臂起起落落。那是何知逸負責的專案，據說建成後能解決下游五個村的灌溉問題。陽光在水面碎成千萬片金箔，晃得人睜不開眼。

巷子口的老槐樹開始落葉，黃葉打著旋落在她肩頭。寧紜伸手去拂，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回頭，看見何知逸拎著個網兜快步走來，兜裡的香菇隨著他的步伐輕輕顫動。

他顯然也看見了她，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卻還是保持著那種禮貌而疏離的步調繼續向前。

兩人隔著三步遠的距離僵在原地時，寧紜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像是剛批閱過檔案。

她注意到他中山裝第二顆紐扣有些鬆動，線頭在風中輕輕搖擺。

\"讓一讓！當心撞著！\"幾個工人推著堆滿磚塊的板車吆喝著從拐角衝出來。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板車因為裝載過重而左右搖晃。

寧紜急忙往牆邊避讓，磚紅色的牆皮蹭髒了她的衣袖。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她看見何知逸瞳孔驟縮，網兜\"啪\"地掉在地上，香菇滾進路邊的排水溝。

\"小心！\"

他一個箭步衝過來，猛地拽過寧紜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