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紜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她的母親王春蓮正興高采烈地與旁邊的人四目相對。
寧紜悄悄抬眼,瞥向坐在斜對面的何知逸。
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襯得膚色越發乾淨清爽,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寧紜,發什麼呆呢?”王春蓮突然點名,“還不快給柳阿姨問好。”
柳如燕微笑著打量寧紜:“這孩子長得真水靈,比小時候更漂亮了。我記得前幾天她臉上有些小雀斑,現在倒看不出來了。”
“我哥給了特效藥膏。”寧紜輕聲回答,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
她注意到何知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動作,眼神複雜難辨。
“知逸在設計院工作,前途無量呢。”柳如燕轉向兒子,眼中滿是驕傲,“從小就聰明,在校考試也是市裡的前十名。”
何知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媽,別老提這些。”
柳如燕和藹地笑著:“我說,你和知逸既然已經認識了,以後多走動走動。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
“是啊。”王春蓮接話,眼中閃爍著期待,“知逸這孩子一看就靠譜。”
寧紜感到一陣窒息。
兩位母親的眼神太過熱切,彷彿已經看到了他們穿著禮服站在婚禮上的樣子。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嗯,好。”
何知逸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適,突然站起身:“媽,王阿姨,我和寧紜能單獨聊聊嗎?”
柳如燕會意地眨眨眼:“當然可以!我們正好雙方家長了解一下。你們年輕人去附近走走吧。”
寧紜如蒙大赦,跟著何知逸來到小院。
“抱歉,一開始沒認出你。”何知逸輕聲問。
寧紜猛地咬住下唇。
那些畫面如此真實:父親憤怒的咆哮,最後是空蕩蕩的錢包和破碎的家庭。
但理智告訴她,這些都只是夢,至少在這一世還沒有發生。
“沒什麼。”她轉過身,假裝看向旁邊,“我只是不喜歡被安排。”
何知逸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我理解。”
何知逸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我能邀請你參觀我的設計院嗎?週六下午,我有一些作品想給你看。”
寧紜猶豫了。
“只是參觀?”她謹慎地問。
何知逸舉起三根手指:“那裡有一場專業的學術交流。你可以帶上你的陶瓷作品,我們設計院最近接了個酒店專案,需要定製餐具。”
這個提議確實很誘人。
寧紜最近正愁找不到大客戶,如果能接下大訂單,收入又能翻倍。
“好吧。”她最終點頭,“明天下午兩點?”
何知逸頓了一下,“兩點,我在設計院門口等你。”
屋內傳來兩位母親的笑聲。
聽起來她們已經聊到了將來孫子孫女該上哪所幼兒園的問題。
寧紜和何知逸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裡屋,柳如燕急忙聊著:“年輕人要多瞭解!寧紜喜歡看電影嗎?”
“她最愛《少林寺》!”王春蓮搶答,“看了五遍呢!”
何知逸眼睛一亮:“我收集了不少電影雜誌。”
他從挎包裡掏出本《大眾電影》,封面正是李連杰的劇照。
翻開內頁,某篇文章邊緣密密麻麻寫滿了批註。
寧紜湊近看,發現那些小字竟是對武打動作的力學分析。
在\"覺遠練武\"的劇照旁邊,還畫著人體骨骼簡圖。
“你學建築還會研究這些?”
“興趣。”何知逸推了推眼鏡,“其實武術和建築都講究結構力。”
他們就這樣聊了起來,從電影說到紡織廠新引進的日本裝置,再到何知逸參與設計的立交橋。當話題轉到電視的劇情時,寧紜發現媽媽和柳姨已經悄悄挪到了陽臺上。
何知逸突然說,“抱歉,我媽太熱情了。”
寧紜無奈,“我媽也是。”
“不想去也沒關係。”何知逸的聲音輕得像柳絮,“我可以把展冊借給你。”
寧紜抬頭,看見他鏡片上倒映著自己扭曲的臉。
她突然想起朗誦比賽那天,前排評委的茶杯也是這樣映出她緊張的表情,而角落裡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寧紜輕輕“嗯”了一聲,心中的戒備稍稍鬆動。
也許,只是也許,這一世的何知逸真的不一樣。
“知逸,寧紜。快進來吃水果,我帶了自家種的草莓!”柳如燕從視窗探出頭。
何知逸向寧紜做了個‘請’的手勢。
寧紜邁步向前。
何知逸極輕地說了一句:“這次我不會讓你失望。”
客廳裡,兩位母親已經擺好了水果盤,鮮紅的草莓在水晶碗裡顯得格外誘人。
王春蓮正翻著一本舊相簿,指著其中一頁對柳如燕說:“看這張,紜紜三歲時拍的,雀斑多明顯啊!”
寧紜僵在原地。
那張照片她見過無數次,她站在幼兒園的滑梯旁,穿著大補丁衣裳,笑得見牙不見眼。
但現在,她突然注意到一個從未留意的細節:照片角落裡,有個模糊的小男孩身影,正望向她的方向。
“那是...”她不由自主地走近。
“在看什麼?”何知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
寧紜直起身,掩飾性地拿起一個草莓:“沒什麼,小時候的照片而已。”
何知逸的目光落在相簿上,表情變得異常柔和:“很可愛。”
寧紜的手一抖,草莓差點掉在地上。
“草莓甜嗎?”何知逸問,眼睛卻盯著她的嘴唇。
寧紜機械地點點頭,舌尖嚐到的卻全是酸澀與困惑。
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誰?是命中註定的良緣,還是輪迴中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