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王浩的事兒在學校裡鬧得沸沸揚揚的。小憶晚上也睡不好,雖然王浩口頭上已經答應,但是她還是有些擔憂。
早早的醒來,沒事可幹,就只能跑步。跑步挺好的,不僅可以鍛鍊身體,還可以緩解不安的情緒。
已經連續好多天了,同學們在她的課堂竊竊私語。小憶知道同學們都在討論著自已被王浩表白一事。她雖然心情不好,但在課堂上,一直保持著足夠的專業性,並沒有把這種壞情緒帶到課堂傳遞給學生們。
不僅學生,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甚至在圖書館,食堂裡,小憶都能感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尤其在辦公室裡,同事們對她陰陽怪氣,評頭論足。就連辦公室主任,都在工作上為難她……
這一切給她帶來了很大的焦慮。雖然王浩已經停止了鬧劇,但是不代表鬧劇已經結束。她每天都在面臨議論、流言甚至是謾罵。
她感到非常難過和焦慮、這原本是一件私事,而且已經過去,為什麼要被這些人無限放大和娛樂 ?私下議論議論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到學校論壇上謾罵甚至是放到社交媒體上?
此刻,她感受到了有史以來的困惑和無助。
儘管豔豔和海濤都打來影片電話安慰,但是心裡的失望、難受和無助還在無限蔓延。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件事對自已造成的影響,只想逃避。
正好下午沒她的課,她準備一個人出去走走,去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坐坐就好。
只靜靜地坐著,看看這個她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她一路走,一路觀察著身旁不時走過的陌生人。一個個行色匆忙甚至眉頭緊鎖,或許他們的內心也和她一樣焦慮,可是都還來不及的修復內心的傷口,就又要投身到下一秒的“戰爭”中去。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他們只能拼盡全力,才能擁有自已的一席之地……
想來,每個人都是不容易的。既然生活已然不易,為什麼還要給別人加難度?他們難道就不怕因果反噬?小憶又一次陷入悲傷無助當中。她走著走著,走了很遠,感到有點累了,便在一個咖啡館門前停下來。
在這高樓林立之間,很是顯眼。它的外觀很古樸,磚牆是那種很老舊的淺黃色,裡面的桌椅板凳看著也是有些年頭的木材製成的,盡顯歲月的痕跡。有一面牆壁很是顯眼,上面貼滿了客戶的寄語。抬眼一看,“陌生人,我祝你每天都有好心情”。看到這條的時候,小憶的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微笑。
許小憶要了一杯拿鐵,坐在窗邊。咖啡杯是復古的墨綠色,上面印刻了兩個字——開心。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待著,什麼也不想,電話微信都不去理會,裝一回文青。
許小憶沒想到,已經走了這麼遠了,竟然還能碰到熟人。
陳封走過來,“許小姐,我能坐這裡嗎?”
許小憶很是驚訝,世界怎麼如此之小,怎麼哪裡都能遇到他。
“請便。”
許小憶以為陳封是因為王浩的事兒而來。其實陳封是因為在電梯裡碰到了陳景順,陳景順告訴他在咖啡館碰到一個人像是許小憶。陳封就這樣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走到了許小憶對面。
“許師妹,今天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怎麼陳董事長能來,我就不能來了嗎?”許小憶沒好氣的說。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師妹誤會了。這附近都是寫字樓,也距離北大不近,我是因為你有什麼事情,如果我能幫上忙,儘管張口。”陳封倒是實在。
小憶見陳封不是故意找茬,就沒有再嗆嗆了。“拜你弟弟所賜,我現在在學校裡已經成了眾人非議的典型人物了,嚴重影響了我的工作和生活。”
“實在抱歉,浩子他行事確實不夠成熟,但是他的心並不壞,甚至很單純善良。你如果願意相信我的話,我可以跟那你說說我的看法。”陳封道歉的態度也十分誠懇。
“那你能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巧合,純屬巧合。我的分公司就在這樓上,我只是下樓喝杯咖啡而已!”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我拒絕你弟弟的事兒來找我的,對不起呀!”
“沒關係,我理解。這幾天你受了很大的輿論壓力,心裡一定很難受。你放心,很快就會過去的。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是這樣,人們茶餘飯後總得八卦點什麼,給原本無聊的生活增添點色彩嘛,你得理解他們。但是,過了幾天,又會有新的談資出現,所以你不必在意。”陳封溫柔的對小憶說道。
“其實你完全不用理會他們,更不用在意。你越逃避,或者越在意,只會讓他們只會更加得寸進尺。最終你會更加的難受。在他們拿異樣的眼光看你的時候,你完全可以直視他們,潛臺詞就是“關你屁事兒”;當別人陰陽怪氣兒的時候,你該懟回去就懟回去,千萬別慣著。既然他們不想讓你開心,你也不能讓他們好過。你相信我,不出三天,他們就不敢造次了。”
小憶聽得很是認真,她沒有想到陳封還有這一面。看來他職場鬥爭經驗很是豐富。說不定,他在國外的那些年,也受了不少委屈。這一套理論正是那個時候總結出來的。
“謝謝你,陳董。”小憶微微一笑的同時,衝陳封點點頭。她已經認同了陳封這套理論,並且決定實施。
“不用謝,說到底這事兒還是我弟弟搞出來的,別的我也幫不了什麼忙。不過,這套理論,我親試有效。”陳封還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王浩沒事兒吧?希望他沒有很受傷!”許小憶突然想到了王浩。
“傷心肯定是難免的,不過他年輕,會沒事的,你放心。他昨天晚上已經飛回紐約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國了。”
這次聊天,兩個人聊得還算是愉快。本來陳封想聊聊當年他從北大退學的事兒,沒想到就在此時來了個不合時宜的電話。公司秘書打來的,說是專案上遇到了點問題,請他回去拿主意。他只得暫時作別了,但是他還是想給小憶一個解釋。於是又跟小憶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
小憶也不扭捏,一口答應了。
小憶獨自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她臨走前,也在那面牆上留下了一句祝福——陌生人,祝你無論在何種情境下,都能擁有直面困難的勇氣。
因為陳封的那套理論,小憶頓時豁然開朗。回去的時候,心情好了許多,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回了學校。
下午沒有課,回公寓也是一個人待著無聊,於是她臨時決定去李教授家。
這是頭一次沒有帶任何禮品就到教授家裡去了。小憶一去,教授就知道應該是因為前幾日的事情而來。李教授給小憶倒了一杯橙汁,她早已熟知她的喜好。
小憶接過橙汁,淺淺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她對教授說:“教授,我今天來得急啥也沒給你買,等過兩天我再給你把冰箱裡補齊。”
教授一臉慈愛,“丫頭啊,我啥都不缺,你來了便好,你來我便高興。給我說說吧,說出來心裡也就好受些,我原本想著你再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了。還好,你來了。”教授輕撫了一下,小憶靠在她肩膀上的頭。
小憶握住教授的手,強忍眼淚。面對老師和同學的非議,她感到委屈,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可是,當她接到豔豔、海濤關心的電話,聽到教授關切的問候,她卻繃不住了。她極力剋制,不讓眼淚流下來,不想讓教授擔心。
“你如果實在難受的話,可以請幾天假,我們一起出去轉轉去,你不好意思去說,我去幫你說去。人不能一直陷在壞心情裡,會生病的。”教授輕輕拍著小憶的手,充滿愛意的口吻說道。
小憶不想讓教授為自已擔心。“教授,我沒事兒,放心吧,我已經想通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嗯啊,放心吧,我真的沒事了。下午出去走走,我碰到了陳封。他跟我說了很多,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逃避是沒有用的,越逃避,就是給人以可乘之機,他們還會不斷地傷害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沒必要怕他們,我的私事兒,關他們屁事兒。就他們說的那些難聽話,我完全可以提起訴訟,恐高他們侵犯名譽權。”一掃陰霾,小憶越說越激動。
“嗯,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我生怕你陷入極端。陳封?嗯,看來,當時費盡心力請他來參加校慶還是對的。”李教授很是開心,她最愛的學生終於想通了。
“教授,你的意思是?陳封當時來參加校慶是你請來的是嗎?”
教授沒有否認。“嗯,是的。當時我是聽張教授說,她曾經的一個學生如今是一個新興企業的創始人,給學校捐了1千萬。那個學生就是陳封。我一聽是陳封,就想起了你之前跟我說的事兒。那你說,我能不上心嗎?陳封一開始原本是不打算參加校慶的,我不是想著他如果能參加,你們倆不久能見著嘛。我就拜託張教授鐵定要把這人給我拉來。誰曾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海濤這麼一攪和……”
“怪不得您當初說希望給我的禮物只有喜沒有驚,原來是這個道理。教授,您心裡是真能裝事兒,這麼久你才告訴我!”小憶恍然大悟。
“丫頭,你不怪我吧?既然你們現在還能坐下來聊天,那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小憶生怕教授誤會,趕緊回話兒;“怎麼會?教授,我怎麼可能會怪您呢!您做這些不都是為了我嗎?我豈會不懂。我正要告訴您呢,陳封約了我今晚一起吃飯。”
教授一激動,突然轉過身來,小憶沒來得及反應,頭剛好撞在教授的懷裡。兩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是嗎?好事兒啊!你倆早就該好好談一談了,無論怎樣,我都希望你能放下心結。其實,我真的覺得你倆挺合適的,也都老大不小了!”
“教授……您忘了,一個多月以前,我們和張教授一起吃飯那一回,陳封說他是不婚主義,您不記得了?”許小憶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幾口。
“不婚主義?聽他胡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緣分,不是理智慧控制的,有些緣分是天定的。而且人的想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人都是不斷經歷,不斷成長的。今天認定自已不婚,沒準兒明天就轉角遇到愛,對某個人一見鍾情,恨不得馬上閃婚呢!”教授不相信什麼主義,但她相信緣分。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現在對他是什麼感情了。很久很久之前,是欣賞,是仰慕。之後,是失望,是難過。再之後,就是執念。十年之後,再在校慶上遇見,這段時間經歷的這些事兒之後,我是真的說不清道不明瞭……隨緣吧!”
“嗯,隨緣也好。看你們的造化吧!”教授也同意小憶的想法。
……
晚上七點,陳封發來微信:師妹,麻煩你走到南門口,我已經派了司機去接你,他應該還有五分鐘就到了。
小憶沒想到陳封竟然也能如此細心體貼。
小憶更沒想到的是,陳封竟然換了一套衣服。下午見他的時候,還是一身西裝,渾身上下透露著一副商務精英的模樣。這會兒,竟然穿的事一件黑色風衣,搭配一條牛仔褲。相比陳封的精心打扮,小憶卻顯得樸素很多,還是下午那套帶絨的草綠色衛衣,搭配黑色燈芯絨長褲。
小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也確實沒心情把心思花在裝扮上。她今天來赴約,一是因為陳封下午釋放出的善意,二來也是為了一個答案。十年的等待,終於等到了結果 。
陳封熱情的招呼小憶坐下,還很溫柔地給小憶倒了一杯檸檬茶。小憶又一次注意到了陳封的手。十年了,歲月不曾在他手上留下任何痕跡,面板白嫩,指如蔥根,骨節分明,好看極了!
“師妹,你有什麼想吃的嗎?你看看選單。”陳封溫柔地把選單遞給許小憶。
小憶輕輕推回給陳封,“還是你給我點吧,我是真的不擅長點菜。兩個人不用點太多,夠吃就行了。”小憶是確實不太喜歡點菜。
“好吧,那我點了啊!”陳封點了幾個招牌菜,通常是不太可能會出錯的。
都市中人,總是在生活中忙碌,在忙碌中生活。談業務,談戀愛還是談什麼也好,都是一邊吃飯一邊談著。
“師妹,在之前,你的好朋友焦女士給我講過一個關於你的故事。這事,可能你已經知道。從這個故事中我得知,你一直在等我一個解釋,一個答案對嗎?”陳封望向小憶,眼底盡顯溫柔。
小憶狠狠點了點頭,“是啊,十年了。我等這個答案十年了。這麼說,今天……陳董你決定給我答案了,對嗎?”
“當然。”
陳封繼續說道:“當年,我是真不知道我說的那句鼓勵的話,會給你帶來那麼大的……不過,如果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鼓勵你的,只不過說話會更慎重一些。當年,我在北大讀研三的下學期的時候,家裡突發變故。父親出了意外,死於一場交通事故。母親受了很重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幾次輕身想要追隨父親。後來我姑姑和姨媽堅決帶要帶她離開這個傷心地,帶她去美國靜養,但是我如果不去,我媽說什麼都不肯去。你說我該怎麼辦?一邊是自已的學業和愛情,一邊是自已的母親,我別無選擇。我只能退學,跟隨母親去了美國。”
小憶看出了陳封的無奈和傷感。可見,當年那件事對他的打擊和傷害,到今天,依然存在。
“對不起啊,讓你想起了你的傷心事。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的真誠。我已經得到了答案了,傷心的事兒,咱就不聊了吧,我們吃飯。”小憶聳了聳肩,整個人都放鬆了。
她知道,如果身份互換,她應該會作出跟陳封一樣的選擇。
“我也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當年,雖然我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我措辭不夠準確,造成了你的誤解。聽說這麼多年,你因為此事耿耿於懷……我知道,一句對不起還遠遠不夠,今後,只要你有需要,只要我能幫忙的,你儘管說。真的!”陳封言辭懇切而真誠。說完,還給小憶不停夾菜。
“說起來,這事兒,我也欠你一句謝謝。當年,如果不是你的鼓勵,我一個學渣怎麼可能考入學霸雲集的北大呢?這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可如今,我不僅是北大碩士,還是哈佛博士,還能回北大任教,沒有你的鼓勵,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我。所以說,我們扯平了,誰也不再欠誰。”小憶終於放下,能夠心平氣和的面對這件事。
儘管小憶也對陳封和徐子珊的感情問題很是好奇,但是終究沒有開口。她怕她問了,陳封回來一句“關你屁事兒”,想到這裡,小憶不禁失笑。
“怎麼了,師妹,你樂啥呢?說出來,讓我也樂一樂呀!”陳封被小憶逗笑。
“我要說出來,你可別生氣哈!”小憶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
“說吧說吧,保證不生氣。”陳封的語氣,竟然帶有一絲撒嬌的感覺。
說就說,“我其實想問,你是怎麼和徐子珊分手的?”小憶一臉期待。
陳封倒是絲毫不扭捏,“當年家裡出事之後,我面臨退學,我把事情跟子珊說了,希望她能出國跟我一起再考哈佛或者請假陪我出國待一段時間。那時候,我真的很脆弱,也不夠成熟。我給了兩個星期時間考慮,可是還沒過一週,她就給我答案了。很乾脆:對不起,分手吧!我就這樣,面臨失去親人、愛情、學業的三重打擊,去了美國。”
再講出當年的遭遇,還是能夠感受出陳封心裡的傷悲。小憶不知如何安慰他,他從來就不擅長安慰別人。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都過去了。”
“嗯,是啊,都過去了。”陳封抿緊了嘴唇,點了點頭。
……
這一頓飯,兩人推心置腹,是小憶和陳封吃過的最舒服的一頓飯。
陳封親自開車送小憶回學校,到目的地的時候,陳封終於鼓起勇氣說了一句:“師妹,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我們已經是了。”許小憶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