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頌先去小姨子家,被小姨子罵了出來。
得知女兒已被夫人接走,檀頌也沒再作糾纏,悻悻回了家。
夫人在的時候,他看著秀娘一天比一天順眼。
如今夫人走了,一看見這個平庸的女人,他就怒上心頭。
顧不得耀輝就在旁邊坐著,她在秀娘噙笑說話時,毫無徵兆地,甩了個巴掌過去。
耀輝嚇得愣了一下,隨即開始咧嘴大哭。
秀娘雖不是頭回捱打,卻實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檀頌當著兒子面就動手,捂臉跪到他腳邊。
“妾身有錯,請老爺寬恕,只是還請老爺明示妾身做錯了什麼,妾身才好改過來……”
檀頌在憤怒什麼,其實動手的時候根本沒弄清。
大抵是自己在為夫人搬走而心焦煩悶,她卻還敢在自己面前笑,說起來,夫人會走,也有她一份罪不是嗎?
兒子的哭聲惹他心煩,他忽然找到一個絕佳的罪名。
“阿綏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不是你教給耀輝的?”
“不是,妾沒有,妾怎麼敢說那種話……妾能有今日,全倚仗老爺和夫人心慈,感激都來不及,老爺要相信我啊……”
秀娘額前的傷只是剛結痂,便又不管不顧磕起頭來。
檀頌不為所動,只是胸中煩悶到底被壓下幾分。
他看向還在大哭不止的兒子,想到孩子手上的抓痕,和阿綏根本抓不出傷口的指甲。
那會是誰抓的呢?
又怎麼剛好送到自己眼前呢?
哪怕真相昭然若揭,檀頌卻閉了閉眼,不願再深想。
夫人已經搬走,倘若再處置秀娘,誰來照料兒子?
“你別當夫人不在家,自己便能鳩佔鵲巢,待我尋到夫人在何處,屆時你親自過去,給夫人磕頭請罪,求夫人回家,聽見沒?”
秀娘磕頭的動作一頓,怔怔直起身,抬起眼。
像是想說什麼的,卻又不敢,最後只應一聲:“妾聽見了。”
檀頌這幾日的心思都花在找夫人上,向許多人打聽,卻沒得到半點有用的訊息。
他的目光放回茶鋪,那間夫人每日都去的鋪子。
離家很近,聽說在轉售了。
檀頌卻覺得還有希望,叫兩個家丁日夜守著,倘若發現夫人,便偷偷跟去找到她的新住處。
七日後,終於有動靜了。
夫人深夜到了茶鋪一趟,哪怕有帷帽遮擋,家丁也認出了女主人。
回來告訴自己,夫人搬去了鄰縣。
難怪自己四處打聽不到。
檀頌覺得不能心急,要好好籌謀一番,才能挽回夫人。
看著眼前的耀輝,很快找到了癥結所在。
阿綏。
倘若能親近阿綏,夫人又最重視女兒,必能愛屋及烏,為女兒回家來。
想到這個辦法,檀頌稍稍鬆了口氣。
阿綏才七歲,挽回一個七歲小兒,必定比挽回夫人要容易。
檀頌稱病告了半個月的假,帶上四個家丁換上衙役服飾,又揣了自己的府衙腰牌,跑到鄰縣等待時機。
終於有一日,夫人匆匆離家,沒帶女兒。
檀頌當即亮出腰牌,堂而皇之進了內院,找到阿綏。
玲瓏和小巧被帶到了新宅,見到他都是大驚失色。
檀頌卻不管,顧自在女兒面前蹲下來,“阿綏,爹爹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孩子嘛,誰帶著她吃喝玩樂,她自然就會向著誰,耀輝便是如此。
檀頌牽著女兒的手,走到了街上。
他跟阿綏說話,阿綏還是很少給反應。
他問阿綏要不要吃胥餘糕,阿綏低著眼搖頭。
卻忽然,在嗅到一陣甜香時,小姑娘立刻抬眼望去。
檀頌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一家點心鋪,夥計正端一籠熱騰騰、黃澄澄的糕點出來。
“栗子糕。”沉默的阿綏,終於開口了。
瓊州靠南,常年苦熱,慄樹難栽,檀頌似乎還是頭一回看見這並不繁華的街市上售賣栗子糕。
“阿綏喜歡?”
小姑娘眨眨眼,過了會兒,才點一點頭。
“好,爹爹給你買。”
那鋪面極小,只有一個售賣的櫃檯,走近,阿綏還沒那櫃檯高。
檀頌暫時鬆開女兒的手,從錢袋中數出幾個銅板交到夥計手裡,剛接過熱氣騰騰的栗子糕,要遞給女兒——
腿邊卻空了。
“阿綏?”
檀頌一陣心慌,他鬆開女兒的手不過須臾幾刻,那麼小的女兒,能跑到哪裡去?
“阿綏,阿綏!”
他立刻問夥計:“有沒有瞧見我女兒?方才就在我身邊的。”
夥計一頭霧水,“方才,您身邊有人嗎?”
櫃檯遮擋了他的視線,他什麼都沒看見。
檀頌更慌了。
倘若是阿綏自己跑開,肯定跑不了多遠,此刻還在視線內,可萬一……
萬一是被人拐了,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他為了和阿綏好好獨處,也沒叫家丁跟著,只能跑到街上大喊阿綏的名字,抓住人就問。
可是沒有。
阿綏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在那條並不繁華的街市上,他從街頭找到街尾。
沒有。
沒有女兒的影子。
女兒被自己弄丟了,要怎麼跟夫人交代?
檀頌最後的希望,是幻想著女兒自己跑回了家,於是匆匆往聞蟬的新宅趕去。
到門口時,卻正好見夫人急急踏出來。
“阿綏呢?”
夫人滿面驚慌,說明阿綏並未自己回家。
捏在手裡的栗子糕已經冷透,檀頌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我只是帶阿綏上街,她說想吃栗子糕,我就帶她去買……”
“我問你她人呢!”聞蟬卻聽不下去,近乎崩潰地質問。
檀頌絕望地發現,自己又闖禍了。
“我一轉頭,她人就沒了。”
啪!
清脆又響亮的一聲,緊貼著他耳根響起,是聞蟬打了他一巴掌,他手一鬆,剛買的糕點散落在地。
檀頌卻顧不上痛,因為面前夫人紅了眼。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你有什麼衝著我來,動我的阿綏做什麼!”
檀頌幾乎嚇傻了,不明白自己一番好意,怎麼忽然就變成這樣。
他看見夫人抹了把眼淚,隨後飛快吩咐:“你們一個帶人分頭去找,一個去縣衙報案,找到阿綏我必有重酬!”
“是!”
幾人急促卻也有條不紊,就要各自出發。
檀頌見聞蟬也動身,便自覺跟到她身後,兩人還沒走出府邸幾丈遠,便見巷口有個男人抱著個孩子走來。
定睛一看,他懷裡的孩子就是阿綏!
“夫人,夫人是阿綏,阿綏沒事……”
他剛要鬆一口氣,卻見夫人神色不太對,沒有見到女兒的喜悅,反倒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這才反應過來,重新往那巷口望去。
男人身形高大優越,雖穿著一身他從未見人穿過的布衣,可那張俊朗中帶著幾分冷厲的臉,檀頌畢生難忘。
九年過去了。
謝雲章,為什麼會再一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