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赫斯特？

好古老的名字。

古老到老約翰·摩根甚至要在自己的記憶裡搜尋許久才能想起這是哪一號人物。

“你是說赫斯特家族第四代的大女兒？”老約翰·摩根問道。

在林燃的辦公室裡，這位東亞事務特別顧問眯起眼睛回憶。

他整個人有點沒有搞清楚狀況，我們不是來討論驚天陰謀的嗎？

林燃很是感慨，他還依稀記得自己和老約翰·摩根一起去參加象黨為尼克松舉辦特別募捐晚宴時候的場景。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現實世界已經過去六十年之久，對方從二十出頭的年紀到今天八十有餘。

“是的。”

“我不知道，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她了，很多年前我依稀聽說她好像出了點意外，但教授，抱歉，實在過去太久太久，久到我已經忘了具體是因為什麼原因。

如果你很話，我回去之後問問看。”老約翰·摩根儘管內心非常林燃問珍妮·赫斯特的原因，但他忍住了內心的好奇心。

小約翰·摩根得叫教授，他爹來也得叫教授。

林燃點了點頭：“好。”

老約翰·摩根內心的好奇心更甚，他以為自己這麼說之後，對方會說那就算了，結果對方居然非要知道一個答案。

“好了，摩根，我知道你的來意，我也知道這樣的合作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書面上的協議。

我想問問白宮是否願意和我們展開合作？”

老約翰·摩根說：“教授，我想總統先生是願意的，但整件事只能悄悄的做，不能大張旗鼓的說。

你提出的是一個非常大膽且充滿馬基雅維利式權謀色彩的設想，但在實際運作中，一旦被外界知道，會引發從阿美莉卡國內到國際山呼海嘯般的反響。

把經濟崩潰的表面責任推給華國的公開行動，而阿美莉卡則躲在單純金融行為的幕後，這是總統先生最喜歡的極限施壓和輿論操控。

阿美莉卡獲得高階半導體全產業鏈，華爾街獲得巨大的金融收益，矽谷獲得半導體產業，總統先生獲得巨大的聲望。

但水面下的操作是無法隱藏的，掏空一個世界前20大的經濟體，所需的資本流動和市場操作是天文數字級別，這不是幾個對沖基金就能完成的，必須要最頂級的金融機構，像高盛、大小摩根、美林等的全面的系統性的參與。

這種規模的協同做空，在全球監管機構下是不可能被隱藏，證據鏈會非常清晰。

同時產業鏈的轉移那更是公開行為，蘋果、英偉達、高通等公司的訂單從臺積電轉移到三星和rapidus，這是公開的商業決策，這本身就是最確鑿的證據。

尤其rapidus，這是美日合作的產物，外界必然會認為其背後有阿美莉卡的影子。

當4v經濟崩潰、臺積電被迫遷往亞利桑那州時，全世界都會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cui bono?，誰是受益者？。

答案不言而喻。

屆時，無論我們的媒體機器如何強大，都無法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將責任完全推給你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是不可能會變成豪豬，因為他們很清楚阿美莉卡為了自身利益摧毀了他們的經濟和未來，他們又憑什麼為我們賣命？

被我們背叛，然後還為我們賣命？這合理嗎？”

林燃聽完心想，老約翰·摩根也不完全是廢物嘛，馬基雅維利知道也就算了，還能把華國背後的考量說的如此清楚。

從頭到尾老約翰·摩根就沒有提過，霓虹半導體技術這一茬，因為這是添頭，不是交易的核心。

“所以白宮方面是拒絕了嗎？”林燃問，他心想，你該不會給我來一句，要加錢吧？

“所以要慢慢一步一步來，用華國的話說，我們需要溫水煮青蛙。”老約翰·摩根說，“直接把一整鍋開水潑到青蛙身上，它會立刻跳走，並且會把廚房弄得一團糟，但如果我們慢慢地給鍋加熱，它只會在無知無覺中死去，我們要做的是加熱，而你們要做的，是確保它不會因為感到恐慌而提前跳出來。”

不過在隨後的半年時間裡。

林燃也確實看到了什麼叫溫水煮青蛙，看到了阿美莉卡作為老牌玩家，在這張牌桌上是怎麼運籌帷幄的。

整個過程中，老約翰·摩根都往返於東京和申海之間。

1月底來自社科院撰寫的內部研究報告《關於economic cooperation framerk agreement框架在當前政治環境下的經濟效能與風險再評估》，被不經意地洩露給了幾家國際知名財經媒體。

這份報告用詞學術、資料詳實。

最終得出結論是該貿易框架的政治基礎正在動搖，依賴該框架的產業面臨著不可預測的政策風險。

來自阿美莉卡的網路開始運作。

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分析師團隊幾乎同時釋出了對4v市場的展望報告，口徑統一地引用了那份洩露的報告”，並首次在報告中加入了地緣政治風險這一新的評估權重，報告不點名地指出，全球超過90%的尖端晶片製造集中在一個地緣政治熱點地區，這對全球科技穩定構成了不可接受的風險。

這為後續引導輿論攻擊臺積電的壟斷地位埋下伏筆。

同時將其股市的評級從“增持”下調至“中性”。

這看起來是完全獨立的、理性的市場分析行為。

一批先頭對沖基金開始建立小規模的、試探性的新臺幣空頭倉位。

2月，海關以“檢測出有害生物”為由，突然宣佈暫停進口部分南部農業縣市生產的鳳梨。

這是一個華國慣用的、看似常規的貿易手段，一般用來精準打擊了南部農業縣市，但又不至於引發全面的經濟恐慌。

就在華國宣佈暫停進口前的48小時內，摩根協調的幾家大型對沖基金，利用槓桿，對新臺幣兌美元的匯率進行了短暫而猛烈的沽空。

訊息公佈後，市場恐慌，新臺幣應聲下跌。

基金隨即平倉獲利，整個過程僅持續幾天。

隨後，華爾街的評論家們紛紛表示：“看，即便是小小的農產品問題也能引發如此大的市場波動，證明他們的經濟是多麼脆弱。”

再一次強化公眾對此的預期。

隨後就是山呼海嘯般的浪潮，來自關說帝君的關說浪潮，席捲全球的浪潮中，4v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

矽谷的主流科技媒體幾乎同時爆出內幕訊息：

三星方面：蘋果公司正在與三星進行深度談判，計劃將下一代iphone處理器（a19 bionic）訂單的15%-20%份額首次交由三星的3奈米工藝生產線。

rapidus方面：英偉達和亞馬遜aws已與霓虹的rapidus簽署了一份“長期戰略合作備忘錄”，共同開發用於ai資料中心的下一代2奈米晶片架構。

臺積電方面：被要求未來三年內超過30%的2奈米先進產能要放在阿美莉卡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的最新工廠。

這些新聞如同重磅炸彈，華爾街的基金聯盟以此為理由，發動了對臺積電股價的猛烈攻擊。

“臺積電的行業壟斷地位和技術護城河正在受到侵蝕，其估值需要被重估。”

臺股加權指數應聲大跌。

吳建中推開包廂的門，脫下被初入颱風季雨水打溼的深色風衣，他看起來比半年前的同學會時蒼老了五歲。

“孝先，財報和簡報我已經看了幾百份了，”他坐下來，服務員為他斟上溫熱的獺祭二割三分，“我想聽聽你的交易日誌。”

吳建中是金融監督委員會證券期貨局的副局長，典型的技術官僚，因臺股巨大波動而承受來自國會的巨大壓力，動不動就被議員們噴口水。

他口中的孝先，坐在他的對面，名為陳孝先。

陳孝先是臺北信義區富邦投信“大中華策略價值基金”的基金經理，臺大財金系畢業，曾在華爾街的德意志銀行工作八年，精通量化分析和衍生品交易。

五年前被富邦投信高薪挖回臺北，被視為本土投信界的中生代新星，他管理的基金規模達800億新臺幣。

陳孝先長嘆一聲，開始覆盤這痛苦的四個月：

“一月初，市場很健康，taiex指數在21150點上下。

那份大陸社科院的報告出來後，市場只把它當噪音，當天僅下跌48點。

但我們的內部ai監測系統，在1月22日到24日，連續三天發出了低強度協同攻擊的橙色警報。

資料顯示，在獅城和香江的幾個交易席位上，針對‘元大tw50反1’這支槓桿etf的買盤，出現了高度相關性。

總計流入資金約2.8億美元，規模不大，但時機和節奏完全同步。

最近我在覆盤的時候，我認為這是在測試市場的做空成本和反應速度。

二月開始，則變成了類似外科手術一樣的精準打擊。

部分地區鳳梨禁令是煙霧彈。

真正的攻擊發生在2月20日下午，從2點37分開始，美元兌新臺幣的即期匯率市場上，在四分半鐘內，湧入了總計12.6億美元的集中賣盤。

匯率瞬間從30.48被砸到30.65。

我們內部系統當場判定為高強度協同攻擊，紅色警報。

這筆攻擊導致連鎖反應，引發了超過30億美元的恐慌性拋售。

而攻擊者，我們在覆盤時發現，他們透過複雜的掉期合約，早在攻擊前就已建倉，獲利至少在8000萬美元以上。

他們完美地利用了規則實現了精準打擊，席捲利潤離場。”

陳孝先的表情同樣疲憊，整個人疲態盡顯：“也正是從這一次開始，我把我的倉位全部都調整成了防守型倉位。”

吳建中嘆氣：“我們也是從3月開始意識到異常，當時有很多金融行業的從業人士透過各種渠道，向我們反應了市場出現異常。”

陳孝先疑惑道：“所以官方為什麼不下場？”

吳建中沒有說話，杯中的獺祭一飲而盡。

陳孝先見他不願意說話，於是接著說道：“但到了3月，已經形成了體系化的完美風暴，對本土的金融資本造成了屠殺。

3月11日，蘋果評估三星3nm訂單的傳聞出現後，針對臺積電的攻擊開始了。”

陳孝先從公文包裡抽出平板電腦，調到對應的畫面，推到吳建中面前。

“你看這裡，3月11日到14日，四個交易日。

在紐交所掛牌的臺積電adr，其看跌期權的未平倉合約暴增了12萬手，名義價值超過20億美元。

同時，在臺股現貨市場，透過qfii通道，臺積電的淨賣超高達880億新臺幣。

最致命的是，他們不是砸盤，而是利用演算法進行持續性、壓迫性的賣出，將股價死死地壓在均線下方。

taiex指數從20500點一路跌破19000點。

我們的基金和其他本土法人在這期間淨買入超過1000億，但完全沒用。

我們的錢是有限的，而他們的彈藥看起來無窮無盡。

市場的散戶、其他投資者，在之前的準備過程中，顯然已經全盤接受了做空方的敘事邏輯。”

見吳建中還是不說話，陳孝先的憤怒溢於言表：

“三月！老吳，三月份完美風暴的時候！臺積電的股價連續四天被人用演算法按在地上打，期權的異動資料像雪花一樣塞滿了我們的伺服器！

我們的系統每天的紅色警報就沒停過！你們金管會不可能看不到！

官方基金為什麼當時不進場？為什麼不採取哪怕是暫時的限制賣空措施？你們在等什麼？”

他的拳頭用力拍著桌子，杯中再次被斟滿的獺祭因為桌面震動而泛起漣漪。

吳建中閉上眼睛，彷彿不願回憶，然後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我們當然看到了，”他開口，聲音沙啞。“孝先，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嗎？就在3月12日，臺積電股價跌得最慘的那天下午，金管會緊急召開了閉門會議，我們已經草擬了一份限制惡意賣空及提高融券保證金的臨時穩定措施，原計劃第二天開盤前就宣佈。”

“那為什麼沒有執行？！”陳孝先追問。

“因為那天早上，”吳建中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無奈和屈辱，“白宮東亞特別事務助理，從東京的成田國際機場來臺北訪問，同時還帶著財政部和證監會的顧問，恰好到訪，我們在凱悅酒店和他以及他的團隊進行了一次非正式早餐會。”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當時每一個細節。

“他沒有提臺股，一個字都沒有。

他全程都在盛讚我們是全球自由市場的典範。

他說，我們之所以能吸引全球資本，尤其是阿美莉卡資本的青睞，正是因為它擁有一個‘透明、開放、且不受非市場因素干預’的金融環境。”

吳建中自嘲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他說，最近有些新興市場，因為短暫的波動就採取了一些，em，比較嚴厲的資本管制措施，當然，我們理解他們的難處，但國際資本是最膽小的，一旦對市場的自由度產生了懷疑，要再恢復投資者的信心，就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記憶在腦海裡迴盪盤旋，陳孝先想起來了，當時本土媒體對此大肆報道，因為那位東亞事務特別助理的名字很特別，非常非常的特別：約翰·亞當斯·摩根。

無論是亞當斯還是摩根，都是他們惹不起的存在。

當時媒體還在大肆鼓吹，說大人物來了，新聞主播瘋狂鼓吹我們和阿美莉卡的關係史上最好。

“他是在警告我們，”吳建中一字一頓地說。“他用最禮貌、最善意的方式告訴我們：你們可以救市，但只要你們敢破壞‘自由市場’的規則，華爾街就會立刻把我們的信用評級降到垃圾級，然後抽走所有資金。”

“就在那次早餐會結束的三個小時後，”吳建中繼續說，“華國開始譴責，他們的配合天衣無縫。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

一個用自由市場的規則鎖住我們的手，另一個就用狼牙棒往我們頭上敲。

我們能怎麼辦？我們敢怎麼辦？！”

包廂的空氣彷彿被抽乾了。

難怪，難怪，陳孝先心想，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4月9日，國際評級機構穆迪釋出特別報告，標題是《東亞半導體產業的地緣政治風險與主權信用關聯性分析》。

報告沒有下調我們的評級，但首次將供應鏈被軍事封鎖的可能性列為未來評級的負面觀察項。

這份報告像一枚精準的炸彈，引爆了國際債券市場，本土企業美元債的信用違約互換價格在一天內飆升了25%。

這還只是開始。

4月15日，阿美莉卡商務部和霓虹經濟產業省在華盛頓聯合舉辦了一場全球科技供應鏈安全峰會。

受邀的是三星、英特爾、rapidus、asml，幾乎所有行業巨頭，但沒有臺積電，也沒有任何來自我們的企業。

這是一場政治性的放逐，向全世界宣告：在未來的安全供應鏈版圖中，我們將被排除在外。

最致命的一擊，發生在4月22日上午10點32分。”陳孝先看著吳建中，“那天，我們證券交易所的交易系統，遭受了史上最強烈的ddos攻擊，雖然我們的工程師在15分鐘內頂住了，但系統出現了長達3分鐘的交易延遲。

你肯定知道這對一個現代市場意味著什麼。”

吳建中臉色發白。

“在那3分鐘的混亂裡，taiex股指期貨的空單瞬間增加了6萬口。

我們後來覆盤，攻擊ip來自全球各地的殭屍網路，無法追蹤。”

陳孝先關掉平板，包廂裡一片死寂。

“所以，建中，”我最後總結道，“他們透過華爾街的評級機構、政府的產業峰會和一次無法證實來源的網路攻擊，

完成了三件事：定義了我們的主權信用風險，宣告了我們在未來供應鏈中的出局，並展示了他們擁有隨時癱瘓我們金融系統的技術能力。

他們把絞索套在了我們脖子上，卻沒有收緊。

根據我的計算，從一月到現在，這個幽靈，也許是摩根，也許是其他，在我們各類金融市場上的盈利，已經超過了150億美元。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現在最恐怖的不是這個，而是150億美元到底能不能填滿他們的胃口，如果不能，到底要多少才能？

華爾街想要什麼，白宮想要什麼，這些都是未知數。

還有華國，華國在其中到底扮演怎樣的角色.”

陳孝先的話沒有說完，但什麼都說了。

房間的電視畫面裡，tvbs某光頭名嘴正在侃侃而談：

“欸，今天我們不談那些虛的，我們就談錢。

談過去這四個月，我們的股市、匯市，是怎麼樣被人整得慘兮兮。

你看喔，從一月到現在，我們的股市蒸發了多少？十幾萬億新臺幣！

官方基金進去護盤，結果呢？跟個沒事人一樣，市場繼續跌。

金管會的主委出來講話，說投資人要有信心，財經專家們跟你分析，說這是短期的技術性回撥。

我跟你講，這些都是廢話！你如果真的相信這些，那你就是韭菜。

你必須要看懂，這根本不是什麼單純的市場波動，這背後有一盤非常大的棋啦.”

在討厭的人看來，光頭講的都是廢話，阿美莉卡和華國攜手掏空的陰謀論也有人信？這不是在搞笑嗎，光頭上太多節目整個人都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但在陳孝先和吳建中的視角里，這就是最有可能的現實，現實世界變得格外波雲詭譎起來，這種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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