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算了,我最多觀察一下。”林燃說。
麥克納馬拉聽聞後有些失望。
在麥克納馬拉心目中,林燃一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縱橫純數和應用數學無敵手。
擅長純數的很多,但從純數切換到應用領域,大多需要時間來適應。
像林燃這種可以無縫切換的少之又少。
而同時能在這兩個領域做到頂尖的,那就更是沒有。
在哥廷根神蹟之前,麥克納馬拉是親眼見證過神蹟的。
那就是 nasa現場指揮加加林返回地球,計算精度比ibm大型計算機叢集還要更快更準。
在觀察室目睹這一切發生的麥克納馬拉 ohmygod喊個不停。
要不是因為戰爭機器在啟動中,加上他身份敏感,出行有限制,安保臨時安排也很麻煩,他在聽說了林燃哥廷根演講內容之後,早就一個飛機飛過去了。
後來媒體大肆報道哥廷根神蹟後,麥克納馬拉還私下和林燃抱怨過,抱怨為什麼不提前告訴他。
如果提前知道,他一定要安排出一週的假期現場見證神蹟的出現。
因此在現場證明孿生素數猜想後,林燃已經不是神了,在麥克納馬拉看來就是上帝在人間的數學行走,比神還要更高一個級別的存在。
加上有《 mit輻射實驗室系列》為林燃背書,而且打的是百越,又不是華國。
因此麥克納馬拉不假思索就發出了邀請。
他自己不但迷信數學指導戰爭,同時也是實際上的實踐者。
二戰時期,他用統計學來分析轟炸霓虹的效果, 60年代,麥克納馬拉更是聲稱戰爭能夠用具體的量化指標來進行視覺化,1962年5月跑到百越去,更是聲稱“每個量化測量都顯示我們正在贏得戰爭”。
麥克納馬拉在有些領域,甚至是堪比光頭的微操高手。
他堅持對軍人操作細節都得進行量化控制,像偵查飛行,他堅持要求飛行員要遵循嚴格的“目標時間”(times-over-targets,tot),即每天同一時間執行。
沒錯,聽上去愚蠢無比,你這樣做不就會增加飛機被擊落的風險嗎?最開始,百越方面不敢置信,覺得阿美利肯是使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結果老美就真這麼蠢,一直按照長官的微觀要求執行。
導致一系列飛機被擊落,像查爾斯·克盧斯曼中校就被擊落墜毀在石缸平原,並且被俘虜。
麥克納馬拉在戰爭方面就是信奉統計學入骨的一個人。
而在過去,他認為自己這一套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他的計算能力還不夠強。
我找整個地球上最強的那個人來幫我計算,我一定不會輸!
麥克納馬拉屬於是想了一萬遍,也沒想過是他的策略有問題。
我靠這套策略把霓虹炸了個稀巴爛,怎麼會錯呢?麥克納馬拉大概是認為,百越面積更大、地形更復雜、阿美利肯也沒有親自下場。
這回,“天兵”不但自己親自下場,我還要請教授來幫我計算。
導致失敗的因素解決了,這下總不會輸了吧。
麥克納馬拉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林燃聽說後,搖頭道:“抱歉,我不想介入戰爭。
不過我不介意來白宮述職的時候,去觀摩一下你們的具體作戰計劃制定。”
林燃確實不想幹預,但他想讓這個時空的阿美利肯在資料驅動的道路上走的更遠一點。
“教授,擇日不如撞日?現在我們就去看看。”麥克納馬拉發出邀請。
林燃欣然同意。
走進作戰室,就看到巨大的百越地圖和各式統計圖表。
地圖上,彩色圖釘密密麻麻,標記著雙方的前沿陣地。
麥克納馬拉站在地圖前,伸手向林燃示意,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標記,試圖透過這種方式從中窺見戰爭的未來。
林燃的出現讓作戰室內的低語短暫停頓。
麥克納馬拉轉過身,臉上綻放出熱情的笑容,伸出手:“教授,歡迎你的到來。我很高興你能親眼見證我們如何用資料駕馭這場戰爭。”
林燃微笑道:“麥克納馬拉,我就只是觀察一下。統計學在戰爭中的應用是個引人入勝的課題。”
麥克納馬拉引領他走向地圖,指向一片佈滿紅色圖釘的區域。“這是我們最新的情報,顯示 yg在這一帶的活動。我們透過這些資料規劃空襲和地面行動。”
他的聲音充滿自信。
林燃要是不知道他們僵硬的作戰計劃,還真信了。
“資料量令人印象深刻。但我想問,這些情報的來源如何驗證?在戰區的混亂中,資料的可靠性是個挑戰。”
麥克納馬拉語氣堅定:“我們有多種渠道,空中偵察、地面報告、俘虜審訊。我們透過交叉驗證來確保準確性。”
他指向一旁堆積的列印紙,“這些都是最新的傷亡和物資資料,每天更新。”
林燃鼓掌:“真是個好辦法。”
想靠龐大資料捕捉戰爭本質。
林燃心想,你們不得買爆華國的電子計算器啊。
老實講,換其他人當這個國防部長,華國的計算器都賣不了多少。
偏偏是麥克納馬拉,按照林燃現實中和他的接觸以及看歷史資料對其瞭解,他敢肯定,通用電氣的電子計算器哪怕一萬美元一臺,麥克納馬拉會給國防部的每一個僱員都配上一臺的。
現在親眼見證了麥克納馬拉的作戰室,林燃更加確信這一點。
他說:“交叉驗證是個好方法。
但在戰爭中,資訊往往零散且充滿噪聲。
你們有沒有考慮用統計模型來填補空白或預測趨勢?”
不行,這點數學方法用的還不夠,還得再加加碼,林燃心想。
麥克納馬拉眼前一亮,教授果然是我的知音,用華國典故來說,這叫高山流水覓知音:“我們正在用運籌學最佳化物流,比如線性規劃來分配物資。但在戰略層面,我們可能需要更復雜的工具。”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這就是我邀請你的原因,教授,我希望你的專長能為我們指明方向。”
他們繼續交談,麥克納馬拉帶林燃參觀了一批嗡嗡作響的 ibm計算機,螢幕上顯示著敵軍死亡人數的曲線圖。
“這是我們的核心指標之一,”麥克納馬拉自豪地說,“透過追蹤 yg的傷亡,我們可以判斷我們的行動是否有效。”
林燃盯著曲線圖,眉頭微皺的樣子,內心卻已經笑嘻了。
死亡人數?如此單一的指標能代表什麼?想靠死亡人數來反映戰爭的整體進展。
你們難道是想把這個打成一個永無止境的消耗戰?
再說, yg用的策略可是游擊戰,敵人的數量壓根就不是關鍵。
看到這個的時候,林燃內心感慨,麥克納馬拉純純屬於統計學魔怔了。
比趙括還要趙括。
“很棒的工作!”林燃微微點頭。
作戰室裡早就對麥克納馬拉不滿的軍官們面面相覷。
大家肯定知道林燃是誰。
本來以為林燃來,要對麥克納馬拉狠狠駁斥一番,他們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們不信當代最頂級的數學家看不出來。
結果林燃居然一頓猛吹,這讓他們沒想到,同時內心感慨,不愧是能以華裔身份在白宮混得如魚得水的人物,這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太強了。
至於為什麼他們不敢反對麥克納馬拉,還不是因為對方勢力龐大,背後有多股力量在支援,壓根就不是他們這些普通僱員敢反抗的。
麥克納馬拉停頓了一下,目光從圖表移到林燃臉上:我果然是對的!教授都這麼認為了!他接著解釋道:“不過實際情況會比簡單的數字要更復雜一些,但我們需要一個可量化的標準,向國會和公眾證明我們在前進。”
麥克納馬拉頓了頓,補充道,“資料是我們決策的基石。”
林燃點頭道:“這是個很棒的主意,我一直都堅信一點,資料比人可靠!另外你們也許可以嘗試著探索其他指標,比如經濟或社會穩定指標,來更全面地評估局勢。”
再多買幾臺行動式計算器,給基層的工作人員設定更復雜的數學計算模型和更豐富的資料指標。
到不買行動式計算器不行的程度,林燃思忖。
麥克納馬拉聽完後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問題在於,這些指標難以測量。在戰區,獲取可靠的經濟資料幾乎不可能。”
林燃說:“即使如此,我想嘗試是值得的。統計學擅長處理不完美的資料。
你們可以嘗試著用抽樣調查或代理變數來估計這些指標。”
林燃思索片刻後補充道,“比如透過空中偵察照片分析農業產出或人口流動。”
麥克納馬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抽樣調查在百越那樣的環境中如何實施?聽起來很有挑戰性。”
林燃微笑著解釋:“我認為可以嘗試著訓練當地人員進行小型調查,或者利用情報資料進行間接估計。當然,這需要創新和嚴謹的分析。”麥克納馬拉沉思片刻,然後說:“這聽起來很有潛力。我會讓我的團隊研究這些方法。”
他轉向一旁的分析師,低聲吩咐了幾句。
談話逐漸轉向技術細節,他們討論了貝葉斯統計在情報分析中的應用,以及如何用決策理論最佳化戰略選擇。
林燃提到:“貝葉斯方法可以讓我們根據新資料動態更新假設,尤其適合戰區的不確定性。”
麥克納馬拉點頭,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一種在迷霧中導航的方法。”
在對話的最後,麥克納馬拉握住林燃的手,真誠地說:“教授,你的見解非常寶貴。我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探索統計學在戰爭運用中的更多可能性。”
林燃回以微笑:“抱歉,總統先生給我的主要任務是在 nasa,我也不忍心看到戰報。
你們看到的是一個個的數字,但是我會去想這背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我實在做不到,能夠對此心如鋼鐵。
用華國古話說,這叫視人命為草芥,我做不到這點。”
林燃臉上出現悲痛的神色。
後世這場戰爭相關的檔案被白宮方面解密後,百越人紛紛聲討林燃,覺得華國人太壞了,裝作無辜實際上給百越人的痛苦上不斷加碼。
不過在百越人看來,最壞的肯定是麥克納馬拉,某種意義上,幾乎是他一手主導了這場戰爭。
參議員韋恩·莫爾斯將這場戰爭稱為“麥克納馬拉的戰爭”,意思是你一個人搞出了這場戰爭。
從 1962年開始,一次又一次的實況調查團,都是麥克納馬拉派去百越的。
甚至麥克納馬拉還整出了,用空軍在富安山區大規模噴灑稻田除草劑的計劃,以餓死 yg的頂級爛活。
你喜歡打游擊戰,那我直接讓你斷糧,麥克納馬拉在對付百越這件事上屬於狠人中的狠人了。
除草劑被叫停了,但百越區域的橙劑可沒停過,從 1962年到1971年,阿美利肯空軍在百越噴灑了近1900萬加侖的除草劑,其中至少1100萬加侖是橙劑而 1964年的北部灣事件,“馬多克斯”號和另一艘驅逐艦“特納喬伊”號最初報告說,它們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在國際水域遭到百越魚雷艇的襲擊,但不久之後又報告說,可能沒有發生襲擊。
麥克納馬拉透過太平洋艦隊上將格蘭特·夏普二世向赫裡克施加強大壓力,迫使他承認其艦船遭到了魚雷艇的襲擊。
隨後麥克納馬拉來到國會,提交他所稱的針對北部灣國際水域海軍軍艦的襲擊的證據,並表示國會必須儘快透過這項決議。
然而實際上麥克納馬拉在所謂的“馬多克斯”號遇襲事件上誤導了約翰遜,因為他隱瞞了太平洋司令部指揮官反對實施空襲的建議。
幾十年後的 1995年,麥克納馬拉會見了百越的前國防部長。
對方聲稱 8月4日的襲擊從未發生過,麥克納馬拉最終接受了這一結論。
當然麥克納馬拉想打,利益集團們才是最核心的推手,光靠他個人意願,怎麼都辦不到這件事。
這場戰爭前後加起來燒了 2500億美元以上,這可是那個年代的2500億美元。
國會投票也能說明這是集體意志,在打百越這件事上,國會投票只有兩名議員反對。
林燃接著說:“不過,麥克,我得提醒你,統計學是強大的,但它需要與直覺和領域知識結合,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1965年春華盛頓國家機場,數千名觀眾在晴朗的天空下聚集。
阿美利肯和蘇俄的旗幟並排飄揚。
加加林身著宇航員制服走出飛機,微笑著揮手,人群響起了熱情的歡呼聲。
歡呼迎接這位首次登上月球的太空英雄。
過去肯尼迪沒讓他來阿美利肯訪問,這回輪到林登·約翰遜了,林登·約翰遜主動邀請對方來阿美利肯訪問。
為的就是展現這屆白宮嚮往和平的一面。
至於要打百越,迅速解決戰鬥,那就不叫破壞和平,那就教訓小朋友。
畢竟不久前,也就是今年的 2月, yg才襲擊了位於波來古的阿美利肯機場,造成 8名阿美利肯士兵死亡和 10架飛機被摧毀。
在林登·約翰遜看來,他們的出兵是正義的,理由是正當的。
站在講臺上,加加林用英語說道:
“親愛的阿美利肯朋友們,今天能站在你們面前是我的榮幸。
我們的月球之旅不僅是蘇俄或阿美利肯的勝利,這是全人類的勝利。我們共同超越了分歧,觸及了星辰。
我希望我們在太空中的合作能激勵地球上的和平與友誼,證明即使在困難時期,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就能取得偉大的成就。”
人群報以熱烈的掌聲,被他的真誠所打動。
顯然,華盛頓特區及周邊還是以進步派選民為主,大家偏向於和平。
林登·約翰遜隨後發表講話:“今天,我們歡迎尤里·加加林,這位勇敢的人登上了月球,現在來到了我們的國家。
他的成就與阿美利肯的智慧相結合,證明了我們共同努力所能取得的成就。阿美利肯為這一合作感到自豪,這展示了科學、決心和人類精神的力量。
當我們仰望星空時,我們也面臨著地球上的挑戰。讓這種合作成為一盞明燈,引導我們走向一個國家因進步而團結而非衝突的未來。”
他的話得到了更熱烈的掌聲。
在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民眾看來,儘管是蘇俄人先登上月球,但阿美利肯在航天技術上的優勢毋庸置疑,在登月中表現出來的制導精度足夠讓任何國家膽寒。
當天晚上在白宮的歡迎晚宴上,加加林見到了自己神交已久的倫道夫·林。
他直接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教授,多謝,我很清楚,如果沒有你,我應該躺在月球上回不來了,一直到下一個登上月球的人,都不一定能把我的遺體帶回地球。”
作為自己會設計飛行器的宇航員來說,就更清楚林燃的牛逼之處了。
後面蘇俄航天局方面也反覆覆盤過。
無線電頻道是共享的,林燃指揮加加林的時候,蘇俄航天局也在頻道里,林燃指揮都被他們給錄下來了。
無論是指揮的精度還是時效性,事後覆盤都讓蘇俄和加加林本人深感佩服。
至少換他們來絕對做不到。
加加林很清楚,林燃以及 nasa對於他能成功返回地球,起到了多大的幫助。
這可是救命之恩。
林燃笑道:“我們不能看著英雄犧牲。”
在沒有媒體的時候,林燃非常直白:“科羅廖夫的做法就是罔顧宇航員性命,為了登月而登月。
按照你們之前的做法,就算真的上去了,又能怎麼樣。”
加加林有些尷尬,他解釋道:“教授,我在事前充分了解了風險,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我願意為人類航天事業的發展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林燃轉念一想,和後世對方在 1968年和飛行教練在例行飛行訓練中,駕駛米格在基爾扎奇鎮附近墜毀不幸喪生比起來,哪怕對方真的在登月過程中去世也要幸運的多。
甚至還有各種傳聞,說加加林死於內鬥,是 kgb動的手。
對加加林而言,為人類航天事業犧牲和死於訓練事故,都是死亡,但意義截然不同。
因此,林燃也沒有再糾結,至少自己避免了最壞的情況,也避免了次壞的情況,人類登上了月球還成功返回了地球, nasa和白宮甚至沒有因為登月的是蘇俄人而受到過多詰難。
這已經是頂好的結局了。
“好吧,恭喜你,也恭喜我,我們共同創造了奇蹟,人類登月的奇蹟。”林燃舉杯道。
加加林和他碰杯後,說道:“那麼教授,期待明天在哥倫比亞電視臺的見面。”
哥倫比亞電視臺在華盛頓特區的演播室內燈火通明,背景上醒目的臺標映襯著這一歷史性時刻。
加加林和林燃並肩而坐,兩人雖來自對立的國家,此時在電視機前的觀眾看來卻顯得格外和諧。
加加透露出一種超乎尋常的自信與謙遜,林燃也同樣如此。
無論接受過多少次專訪,出現過多少次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民眾還是會不由得感慨:倫道夫實在太年輕了。
不僅和華盛頓的政治人物們比起來年輕,和以年富力強著稱的宇航員比起來也是如此年輕。
演播室裡,由克朗凱特進行採訪,他面帶笑容,內心激動,從來沒有如此因為自己的工作自豪過,畢竟這可是採訪教授和加加林。
任何一個單擰出來作為嘉賓,都足夠讓主持人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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