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李思思家時，正是中午時分，烈日炙烤著大地，熱氣滾滾襲來，車裡的冷氣吹在歐陽白色的短袖襯衫上，他開始和徐坤討論起案情。

“現在，可以確定1992年7.15黃家村中毒案是一起謀殺案，從目前的走訪情況和掌握的線索來看，暫定嫌疑人李子劍，作案動機基本排除了仇殺的可能性，情殺更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金錢利益了。黃昇平生前打算去楓城市買房，應該是真的，李子劍說劉家棟給了黃超十萬，黃昇平可能也收到了錢，但即使劉家棟給了黃姓三人每人十萬，這其中的原因也還需要調查，因為他們只工作了短短三個月，再慷慨再有錢的老闆也不一定會這樣做。李子劍如果殺了他們三人，這三十萬他也拿不走，謀財的作案動機就說不通；而張梁的死就發生在7.15案之前不到一個月，這之間是否有什麼聯絡也需要更多的線索來證實。但是，所有這一切都和李子劍有關，因此，李子劍就是接下來偵查的關鍵。”歐陽總結完，詢問徐坤，“小徐，你有什麼看法？”

“能說的您已經都說了，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跟我你還謙虛！有什麼屁你都得給我放出來。”

“我始終覺得張梁的死沒這麼簡單。”

“說仔細點！”

“您想，劉家棟和張梁合夥創立棟樑礦業，當年在新疆每天說是日進斗金也毫不過分，就這節骨眼上，張梁死了對誰最有利？”

“這還用說，當然是劉家棟。”

“這就對了！”

“對是對了，但這事發生在快三十年前的無人的礦區，還是遙遠的新疆，想要找到證據比登天還難。”

“如果有人看到了呢？”

“你指的是？”歐陽心中其實已經預料到徐坤要說的答案。

“當時在現場工作的人，為了讓這個秘密永遠沉在海底，看到的人就得死。”

歐陽聽到這些一點也不意外，事實上，他也早已在心中模擬了這些場景，但是目前短短兩天的調查，已經發現三起疑案，涉及五條人命，就作案手法和案發地點來說，黃家村案和金山鎮水庫案共同點更多，掌握的線索也更多，而且，這三起案件都和李子劍有關，所以無論如何，李子劍都是突破口。不過徐坤說到的這點也提醒了他，這條線索雖然暫時緩一緩，日後也是必須要攻克的一道難題。

“好小子，分析的不錯！”

“名師出高徒嘛！這都是跟您學的。”徐坤臉上露出了調皮的笑容。

“我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收過你這麼個徒弟？”

“要不這麼著，我現在立刻馬上就整個拜師宴，正式拜入您門下，您看怎麼樣？”

“你拉倒吧，今天中午這飯還是我請，免得你又說我小氣。”

“這可是您自已說的。”

“我什麼時候食言過？”

“那我們中午吃什麼？”

“泡麵！你是喜歡吃香辣的還是紅燒的來著？”

“真摳！”徐坤配合著歐陽表現出厭惡的樣子。

歐陽坐在副駕駛，神采奕奕，目光如炬地看著馬路兩邊綠油油的稻田，今年的收成看來不錯啊，再過上兩個月就可以收穫金黃的稻穀。歐陽胸有成竹，默默地在心中擬定了計劃，那些塵封在箱底的往事，是時候公之於眾了。

天矇矇亮，徐坤帶著歐陽交給他的任務獨自開車返回市局，他秉持著歐陽囑咐他的“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原則，直接找到市公安局局長陸輝。前一天晚上，歐陽已經給陸輝打過電話，交待了這件事。

“陸局，您請先看資料。”徐坤把手中的檔案交給陸輝。

陸輝接過徐坤手中的檔案，坐在局長辦公室靠窗的沙發上仔細閱讀起來，旁邊的徐坤安靜地等待著。

突然，陸輝突然想起什麼，對徐坤說：

“歐陽昨天晚上跟我說有九成的把握，你一直跟著他，你認為呢？”

“以我對歐隊的瞭解，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說九成，就代表他有必勝的信心！”

“好！”陸輝點點頭，繼續看。

過了一會，陸輝看完資料，說：

“歐陽有決心和信心，這是好事，我完全信任他，但是這事我得向省公安廳反映，等廳裡回覆了，我立刻下命令成立特別行動小組。你先別去金都縣，回隊裡等我的訊息。”

徐坤走後，陸輝站在窗前，思考著什麼，雙眼漸漸失焦。這樣的案子恐怕不止這幾個，過去，由於辦案水平有限，偵查科技相對落後，辦案人員主觀或客觀的疏漏，司法體系相對不健全，的確有可能存在更多這樣的案件。這個案子一旦重啟，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都會一石激起千層浪，其它地方可能會紛紛效仿，到時候是帶來一種對過往秩序的撥亂反正還是造成另一種混亂？但是，這件事情的立足點和出發點都是好的，也更能彰顯“雲劍2020命案積案攻堅行動”的法治精神，更是對人民基本權利、社會正義和司法公正的維護。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強硬起來，他右手拿著檔案，輕輕地拍打左手。

徐坤回市局執行秘密任務的這天，歐陽早早就來到了金都縣公安局，一個人在大樓前的花壇邊抽菸，見到陳平過來，掏出煙給他，陳平抽出一支，歐陽給他點上，陳平沒有躲。

“歐隊真是平易近人！”陳平欽佩地說。

“當警察，最重要的是對得起這身警服，其它不重要！”

“當了這麼多年警察，您有過害怕、退縮的時候嗎？”

“人都有恐懼，警察也是人，不是機器。警校畢業那年，我們有一項考核內容是參加實戰，配合特警從三名持槍罪犯手中解救三名人質，我們埋伏在隔壁的房間，當狙擊手同時擊斃三名罪犯時，平常睡我上鋪的一個兄弟由於太過緊張，開槍走火，差點打到自已人。事後，我們得知這只是一次實彈演習，罪犯和人質都是假的，但是他由於這次的表現，再也沒有穿上警服。”歐陽的語氣中充滿遺憾，煙霧從他的鼻孔裡緩緩冒出。

“還有這樣的考核方式？我沒經歷過。”

“沒經歷過未必就是壞事，經歷了也不一定是好事。這項考核最大的作用就是考察心理素質，但是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任何警察都不可能一開始就有著臨危不懼的超強心理素質，都是透過一個一個由小到大的案子日積月累起來的，對於一個二十出頭、未經世事的毛頭小子來說，一開始就讓他面對藐視生命的持槍歹徒，確實為難他了，雖然歹徒是假的，但是事先不知情，所以在他心裡產生了同樣的恐懼。”

陳平聽得津津有味，在他看來，眼前這位他早就耳聞其威名的神探儼然化身為一個博學的哲學家，讓他為之折服。

“您也有恐懼的時候嗎？”

“每個人都會有，我也有，一次追捕犯人的過程中，和我一起執行任務的一名武警手槍子彈打光了，在和歹徒搏鬥的過程中不小心被刺傷大腿，我正好趕到並開槍將歹徒擊斃，子彈正中眉心，歹徒倒在我的眼前，雙目怒視著我。之後幾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恐懼佔據了內心，於是我開始打拳，打拳鍛鍊了我的格鬥技術，更重要的是緩解了我的壓力，讓我戰勝了恐懼。後來，當我發現我不需要再透過打拳的方式來抑制恐懼，我就知道，我已經徹底戰勝了恐懼。但是恐懼依然存在，只是勇氣和信心壓倒了恐懼，而這勇氣和信心的來源就是國家賦予我們的權力，人民給與我們的期望，這身警服就是這一切的集中體現。”

陳平眼中帶光，恨不得請王羲之這樣的書法聖手將這些話一字一字地寫在宣紙上，裝裱起來，作為自已的座右銘。“聽您這樣說，我感覺自已並沒有那麼差！”

“警察，一定要對自已有信心，如果警察對自已沒信心，老百姓誰還對我們有信心？但是，信心是一回事，態度是一回事，在生死麵前，任何大意都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因此，警察，一定要謹慎行事。”

“對對對，我覺得您說話特別有說服力。”

“其實這些道理你肯定都懂，只是沒有在頭腦中進行系統的梳理，你畢竟還年輕，人都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歐陽覺得自已今天廢話說的有點多，手中的那支菸也抽完了，就言歸正傳，“對了，我聽說你們縣有個金山鎮水庫，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等會你開車陪我去一趟如何？”

“你不讓徐坤陪您去嗎？”

“他家裡有事，今天一早就開車回去了。怎麼，你不樂意？”

“不是不是！”陳平趕緊解釋，“我求之不得！不過這事得向石局稟告一聲吧？”

“你放心，這事我已經跟石局說過了，安心跟我走吧！”

“那太好了！什麼時候走？”

“就現在！”

“好勒！”陳平高興地將煙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