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或許我們得聽一聽沈從心的建議。”
“你要聽!你去聽!我可不聽!”
這是當天下午,薛浩然與歐陽不悔之間唯一的對話。
因為沈從心的勸誡,他們倆搭檔,居然直接內部意見不合而導致半日無言。
整個下午,歐陽不悔習慣性的進入到睡眠狀態當中,而薛浩然則一直托腮沉思著沈從心在走廊裡說的那些話。
“……你們是以朝廷特派員的身份出去的,而不是講武堂學生的身份,一旦出事,講武堂壓根不會給你們撐腰的!”
“……你壓根就不知道小皇子現在什麼處境,他自己現在都可以說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狀態,你還想等著小皇子幫你什麼?要不是儲前輩一直保護著小皇子,估摸著,你連跟小皇子認識的機會都不會有呢!”
“……哪天小皇子真的保不住自己了,你倒是看看,那些班裡對你虎視眈眈的傢伙,會不會給他們歐陽家面子,繼續留著不收拾你?你信不信,到那個時候,儲前輩都會對你落井下石呢!”
這一下午,薛浩然只覺得,似乎段樂天的處境不僅是有些不妙這麼簡單了,或者應該說是非常的不妙,相當不妙,不然,沈從心也不至於用那樣的語氣,用這種非常赤裸裸的話來告訴自己了。
或許別人聽完會嗤之以鼻:尊貴如小皇子,當今大帝段永的親生骨肉,怎麼可能有人敢對他有什麼不懷好意之心呢?再說了,宮中禁兵把守,御衛森嚴,就算有三兩狂徒,也近不了小皇子身邊就是。
但薛浩然不同。
薛浩然一路跟著虎門鏢局的車隊,與段樂天一同從雷神要塞離開大商,一路經歷各種離奇事,艱難的到達戎馬關的,再加上那一路上儲老那無時無刻警惕著的狀態,薛浩然就大概可以預知一二了。
很明顯,段樂天所面臨的危險,正是在宮中吧!
這就是所謂的宮鬥吧! 正是這種來自身邊,無時無刻存在,卻是防不勝防的危險,身份尊貴的小皇子段樂天才會面臨著一個如沈從心所說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處境吧? 想到這裡,薛浩然只覺得自己心情蠻複雜的。
自從在江淮平原上有緣結識了段樂天后,自己從他那裡獲得了不少便利,甚至班裡很多同學對自己投鼠忌器,也主要因為小皇子在上朝覲見的時候,非常坦率的告訴當時還親政的皇帝段永、朝廷文武百官,其與自己這個姓氏非常尷尬的人結下深厚友誼之事。
當然,薛浩然並不會知道,為了在上朝的時候向皇帝段永、文武百官表達兩人的深厚友誼,段樂天甚至是罕見的頂撞了儲老,不顧儲老的勸阻,硬是要犯當今朝廷關係大忌的將這事說出口了。
如果,薛浩然是姓張,是姓李,是姓王,是姓陳……總之姓啥都好,這事也不會這麼嚴重,偏偏,薛浩然的姓氏與元帥府薛家雷人的巧合,如此一來,也因為這個事,段樂天又多了一些被那些“有心人”背後捅刀子的藉口。
單純的段樂天並沒有去想這些事情,他只覺得,薛浩然與自己關係親如手足,哪怕朝廷如今對於元帥府薛家的人非常不待見,但他希望能夠透過自己的影響力,能夠讓平民出身的薛浩然在講武堂裡的日子順利一些,僅此而已。
“薛大哥僅是姓氏上與元帥府薛家雷同嘛!既然如此,何必隱瞞父皇,大方利落的說出口,反正是清者自清了,這事儲老您不必再勸誡!薛大哥既然進了講武堂,而且還是策堂的一份子了,我就更應該做到我這個做朋友,所能夠做到的事,讓薛大哥在講武堂的進修之路更加通暢便利!”
這是段樂天強硬的頂回儲老的理由,涉世未深的段樂天一直覺得,既然薛浩然並非出身元帥府薛家,那一切都沒有問題!反正,清者自清,至於朝廷中有什麼流言蜚語,那就隨它去吧。
如果當時薛浩然在現場的話,肯定會很感動得非常內疚的——別人對自己一片真心,而自己呢?卻是一個臥底,而且是來刺殺段家御用風水師的,這已經不是扎心能夠形容的了。
段樂天對薛浩然的友誼,絕對是薛浩然長這麼大所沒有經歷過的真摯!
越想沈從心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薛浩然越覺得,自己這個月的休息日,依舊得跑一趟儲老的行宮,與段樂天見上一面。
哪怕自己幫不上任何忙,甚至很可能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拖累了段樂天,但薛浩然還是覺得,無論段樂天面臨怎樣棘手的麻煩事,自己都很有必要去再跟對方見一面。
說句難聽的,說不定再等多一個月,自己就再也見不到段樂天這個純真的少年呢?
畢竟宮鬥手段之歹毒狠辣,從小在京都的官圈混大的薛浩然,還是耳濡目染瞭解過一些不為常人所知道的黑暗故事的。
當然,在前去見段樂天之前,薛浩然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再向沈從心瞭解多一些其中的緣由。
薛浩然還是會覺得,沈從心瞭解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甚至可能到時候段樂天為了不拖累自己,不跟自己坦白實情呢? 所以還是有必要做多幾手準備的。
在放學後,薛浩然只丟下一句:“我有事要找沈從心問清楚”,便拋下自己的搭檔歐陽不悔,徑自離開了教室,找已經先行一步的沈從心去。
歐陽不悔也沒有阻止薛浩然,甚至乎,連一句回應都沒有,就在原位漠然的看著薛浩然小跑出教室的背影,沒人知道他此時正在想著什麼。
比較難得的是,今天下午放學後,沈從心並沒有跟段森段淼姐妹倆膩一塊,而是跟著自己的搭檔蘇毅煬一同離開的教室,這某種程度也方便了薛浩然問這些比較隱晦的宮中禁聞。
“沈公子留步!”
畢竟有著蘇毅煬這樣的外人在,薛浩然倒也沒有直呼:“沈從心你這王八蛋給我站住。”
多少還是得禮貌些,這樣給別人留下的印象也不會太差嘛? “哦?”
沈從心似乎並不意外薛浩然會在放學後找自己,但他依舊不緊不慢的客套了一句:“不知薛公子有何指教呢?”
想要找你指教的事多著呢! 薛浩然內心暗暗吐槽了起來,但他先是看了一眼沈從心身邊的蘇毅煬,才緩緩開口道:“確實有點小事想要向沈公子瞭解一下,還望沈公子能夠借一步說話。”
蘇毅煬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薛浩然剛才看自己一眼是什麼意思——說到底,他想問的事情不想被自己知道唄! 但蘇毅煬也沒有在意這些,這位出身國師蘇家的大少爺涵養還是非常不錯的。
只見蘇毅煬非常合時宜的向沈從心示意道:“那你們聊,我先去吃飯,吃完回宿舍看書去。”
“行,那我就跟薛兄弟一起吃個便飯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與薛浩然從開學到現在,完全沒有打過任何交道的蘇毅煬在離開之前,居然是滿眼複雜之色的看了薛浩然一眼,甚至那蠢蠢欲動的雙唇,是要向薛浩然說些什麼? 也不知道是否沈從心在場的原因,最後蘇毅煬依舊是什麼都沒有說,而是轉身直接離開。
辭別了蘇毅煬,沈從心倒也沒有跟薛浩然馬上展開對話,而是示意著薛浩然跟著自己走。畢竟這下午放學時間,部分同學還是喜歡在教室裡面膩一會兒,消化一下今天上課學的東西,順便避開食堂的高峰期後再去吃個晚飯。
兩人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遠離了教室後,沈從心這才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來找我,是想問我什麼。但你問我之前,我還是先問你一些事吧。”
“你問吧。”
反正自己被沈從心知道的事情也在少數,薛浩然倒是落落大方。反正沈從心想問什麼,就回答他什麼,只要別問到關於自己臥底任務的事,薛浩然倒是不打算有什麼隱瞞——以沈從心的那密佈華夏大陸的資訊渠道網路,就算自己犟著不說,他也早晚會知道的。
但也還好,沈從心的問題對於薛浩然來說並不為難。
“你下午和歐陽不悔那犟脾氣商量得如何了?這個外勤任務,你們應該確定會拒絕了吧?”
“你真覺得我能說服那傢伙?”
薛浩然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們下午就說話沒超過三句,說實話,他現在正在想什麼,我還真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傢伙特別討厭講武堂這種枯燥的學習生活,他只想趕緊逃離這座象牙塔罷。”
說到這裡,薛浩然頓了頓,實誠的補充了一句:“我也一樣的。”
“我可以理解你們的感受,但這個任務,情況非常的複雜,內情非常的多,班裡也只有兩個人知道這個任務的內情……”
說罷,沈從心非常認真的抓著薛浩然的臂膀:“我希望你能夠去說服歐陽不悔,放棄這個任務!至於離開講武堂的事,我幫你們想辦法!”
“我只能說,盡力吧!”
薛浩然緩緩的點了點頭,這也算是他第一次心甘情願的答應沈從心了。
“至於你想問的事,究根結底就是……”
未等薛浩然開口詢問,沈從心就先坦白的將段樂天目前的艱苦困境總結成兩個字:“宮鬥!”
正如沈從心所說的,他知道薛浩然想要問什麼。
也不知道這“隨心公子”是否也精通著歐陽家的未卜先知之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