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仙城裡街道縱橫,千門萬戶,鋪舍魚樓,鱗次櫛比。
行人如魚般流轉於街道之上,葉寒身形隱入人群,幾次折轉之後,已然甩開王陽秋派來跟蹤自己的人。
他與王陽秋自那次宴會後徹底結下樑子,對方是個虛偽陰毒的心性,一心一意想要從葉寒身上抓到絲毫破綻。
但無奈實力不濟,如今已過三五日的時間,王陽秋都沒有發現這位‘蕭先生’的任何秘密,更不知蕭先生的真正來歷。
派人跟蹤只是王陽秋的例行之舉而已。
甩開跟蹤者,轉過一條街道後,葉寒已經以‘人猿變’變化形貌,化作一位面目清秀的青年,穿著漿洗得發白的衣物,神色鬱郁,走進了街角的一個書局裡。
待他再從書局裡走出時,懷裡已經多了幾本典籍,都是此間世界的經典,著作者的姓名甚至著書的年代多已不可考。
葉寒從書局裡買的多是講述隱匿、變化之道的經典,有傳聞是大隱士所著的《隱者》、有講述元氣流通,四季變化的《亨通》。
單是這兩本書已經夠他參悟許久。
買回典籍之後,他並未迴歸王家,去了就近的一個學社,在門口交了錢之後,選了靠窗的一張桌子,開始研讀經典。
經典多半晦澀難懂,葉寒每看一句話就要停下來深思良久才能理解其中涵義,但有些文章繫於此間世界人的固有認知,葉寒一個‘外來戶’既不能接受本地人的思維,便根本無從理解那些文章。
如此研讀一個時辰,雖有收穫,但收穫遠遠少於葉寒的付出。
他在心中喟嘆一聲。
自己前兩日在書局研修經典,但這鑽研學問比之鑽研拳法卻還要困難許多,再加上那裡多有人吵雜,無法靜心研讀,所以今次特意在書局買了書,帶到城裡專門供人鑽研拳法精要、學問的學社來參悟。
這裡環境雖然安靜了許多,但我的效率卻並未因此而提升,依舊事倍功半。
主要就是這些經義典籍裡,多涉及本地土著對一些觀念的固有認知,而這恰恰是我所缺乏的東西……
莫非得請一個老師,來教我這些東西?
如此恐怕會暴露了我的行跡,若被處處盯著我的王家人順藤摸瓜,找到這裡,說不定就能發現我的秘密……
不妥。
葉寒否決了這個念頭,面對厚厚的典籍,愁眉不展。
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平平無奇,眉宇間有沉沉鬱氣的青年,當下愁眉不展,更加重了眉宇間的鬱氣。
有人從他的矮案前經過,腳步聲慢慢過去,又漸漸接近,折轉了回來,葉寒微微抬頭,尚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咦?現在竟然還有人與我一樣,研修這些學問典籍?”
那人說著話,直接把蒲團拉過來,在葉寒對面坐下。
葉寒看清了那人面容。
相貌普通,但麵皮白淨,尚是年輕人的面板,唯有兩鬢斑白,讓人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有些故事。
他在葉寒對面坐下,把自己懷裡的書籍也在桌案上攤開,葉寒一眼掃過,發現是些《天問》《化簡》《詠水》一類的經典書籍,確實與葉寒當下所看的書籍一樣,都不是拳法功法,而是經義學問。
當下這個世界,沒有科舉,做這些學問其實毫無作用。
鑽研這些東西的人,除非修為高深,踏入瓶頸期,欲從學問經意上尋找突破的契機,剩下的多半會被他人看作是傻子。
所以青年看到與自己同好的葉寒,覺得稀奇的同時,亦有一種找到同道中人的驚喜。
葉寒面露勉強的笑容,眉宇間的鬱氣不減分毫,像一個被困在書山門前,不得其門而入的愚鈍書生,他向那青年拱手道:“在下聽聞曾有人從這些學問典籍裡鑽研出武道至理,所以也想試試。
不成想此中大半內容,我雖識得,卻不解其中真意……”
他正發愁找一個引路師傅,這白髮青年就送上門來,簡直是天助己也。
自己當下的身份並非‘蕭乾’,不用刻意維持冷漠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言談就隨意了許多。
白髮青年聞言,眼睛更亮:“兄臺與我卻是一樣,都想從這學問經義中觸類旁通,這《隱者》、《亨通》幾本書我雖不能說是精熟,但也粗通其意。兄臺若不嫌棄,我可以幫助兄臺解惑一二……”
從面相上看,白髮青年比葉寒確實要年輕一些,所以稱呼葉寒作兄臺。
他所言正合葉寒之意,葉寒當即大喜,連連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多謝,多謝!”
“誒~”那青年笑眯眯地擺手拒絕葉寒道謝,只道,“你我皆是同道中人,我們這樣的人在此間世界可是稀少得很,互通有無自是應當……”
此間世界?
他口中怎麼會出現這個詞彙? 葉寒心中微動,表情亦是愣了愣,小心翼翼道:“此間世界?”
“哈!”白髮青年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打了個哈哈,從桌上拾起《隱者》那一本書,道,“以後再說其他,兄臺,這上面的內容,你哪些地方覺得不明白?不妨告知於我。”
他顯然瞭解一些當下世界的真實面目!
但是這青年既不想說,葉寒也沒有強逼他說的理由,於是順著他的話,丟擲了自己的疑惑。
如此,兩人在這學社中你一言,我一語互相交流著,偶爾分享自己的體悟,半日時間很快過去,轉眼間將近正午。
青年放下書卷,覺得又飢又渴,揉了揉肚皮,向葉寒發出邀請道:“兄臺,快要中午了,咱們一同去就近的飯館用飯如何?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醬燒豬肘做得頗為好吃,濃油赤醬,肥肉油而不膩,入口即化,瘦肉香而不柴……”
他一張口便滔滔不絕,對那‘醬燒豬肘’讚歎不已,說得葉寒食指大動。
葉寒其實不需進食,僅靠雨露陽光、天地元氣就能長存世間,但口腹之慾是他絕對不願捨棄的東西,發覺青年與自己竟也都好這一口,頗有相逢恨晚之感。
不過,今天自己尚需回去整理所得,暫時不能與對方同去食豬肘了,當即惋惜道:“若是平時無事,今日當請賢弟去嘗一嘗那醬燒豬肘究竟有多好吃,但今日情況特殊,我須得回去整理今日收穫,我們改日再約如何?”
“自然可以。”青年也不強人所難,當即點頭,道,“不如我將自家地址告知兄臺,兄臺以後儘可前去我家尋我。”
葉寒同意青年的提議。
青年當即將自己家住何地告知葉寒,走出學社時,葉寒忽又想起自己先前只顧著與青年暢談,尚不知青年名姓,這才與對方交換了姓名,才知曉對方名叫‘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