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偉已經不叫李志義二哥了。

李志義逼債，深深傷了李嶽的心，兒子提起這件事，李嶽就沉默了。

吃過飯，李志偉躺在炕上，興奮的難以入夢。

如果這樣幹下去，用不上一年，他就能還清債務。

有了錢，他也到春城市場搞批發，聽餘龍他們說，有人搞批發一年能掙十幾萬。

他要是能有十幾萬塊錢，就會治好父親的病，林奉龍就不敢嘲笑他是窮鬼了，胡淑萍也一定會後悔。

因此，他要努力。

……

李志偉那邊賣菜，林奉龍這邊也沒閒著。

上午九點多，林奉龍就趕到梨樹溝監獄，見到了三哥。

三哥叫曹保利，是他們四人團伙中的老三。

林奉龍最小。

隔著鐵網窗，這對難兄難弟四目相對。

“三哥，怎麼樣？”

林奉龍每年都要來看曹保利，買些日用品、零食、內衣、香菸，還要存上幾百塊錢。

這些東西，他不能直接交給曹保利。

監獄外面，有些小賣店，小賣店會找人給帶進監區，交給曹保利。

如果買四條香菸，曹保利能收到兩條。

曹保利笑道：

“很好！”

“三哥，比上次來又胖了。”

“你們給我存的錢花不完，能不胖嗎。”

“還有多長時間出來？”

“又要減刑了，就看這次能減多少，我估計還有三五個月吧。”

“我盼你出來呢！”

“怎麼，有事嗎？”

一個充滿陽光的週末。

春城縣最著名的東風機械廠，卻在這個美好的時光裡解體了。

上千名員工失業。

而李志偉，是這些人裡面最倒黴的一個。

他剛參加工作不滿一個月。

他的基本工資240元，廠裡照顧他，給他兩個月工資，外加補助，湊了500元。

東風機械廠，始建於抗美援朝時期，在全國也小有名氣。

在清河縣人的心目中，東風機械廠是響噹噹的國企，待遇好，工資高，五險一金，有發展，是個鐵飯碗。

每個清河人，都以能進入這個工廠而感到自豪。

李志偉大學畢業後，為了能讓他進東風機械廠工作，父親陳和平託人找關係用了兩萬多元錢。

可是，他拿到的500塊錢，還不夠兩萬多明白費的一個零頭。

這就等於兩萬多明白費打了水漂。

還有他讀大學的費用，他們家現在共欠三萬多鉅額外債。

可是，他椅子還沒坐熱乎呢，工廠說黃就黃了。

回想起接到東風機械廠報到通知，他覺得腰板一下子挺直了不少，他們一家人十分高興，父親還擺了幾桌，請了親戚朋友。

當時在村子裡也很轟動。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興奮就像坐過山車一樣，瞬間就大起大落。

他不相信這是真的，覺得像在做夢，低頭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不願離去。

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直到下午，人幾乎都走光了，只有幾個留守的人員了，李志偉才無精打采離開工廠，漫無目的在大街上徘徊。

他家在四十里外的荒山屯，父親母親種地養活一家四口人，妹妹雲影，明年就要高考了。

他們家種地一年的總收入三千一百多塊錢，入不敷出。

農閒的時候，父母打零工對付點兒額外收入，辛苦一年，並沒有什麼剩餘，只能勉強維持一家生活。

他本有遠大理想和雄心壯志，想努力工作，幫助家裡改善經濟條件。

可萬萬沒想到，他的一切希望就這麼殘酷地落空了。

機械廠的員工，都有一技之長，單位解體了，這些人也不愁找不到飯碗，幹個體，自己開個電焊維修也行。

而他是文科生，進入機械廠做宣傳幹事，和文字打交道，給領導寫發言稿、出板報、搞標語橫幅等工作。

除此，他沒有什麼特長。

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在待業，也有不少大學生也找不到工作，他要再找工作，也不好找。

但是，家還是要回的。

……

雲影看到李志偉走進院子，馬上跳下地，穿上鞋就往門外跑。

“哥！你怎麼回來了？”

李志偉勉強笑笑，“我開支了，回來看看。”

“爸媽給別人蓋房子，還沒回來。”雲影接過李志偉手裡的皮包，“哈哈，哥，旗開得勝，你收穫了第一桶金呀！”

他李志偉心裡泛著苦水，卻要裝作高興，“哈哈，是呀！”

雲影哪裡知道李志偉的難處，“哥，有了這個好開頭，你就會芝麻開花節節高，以後再當上領導，咱們家就飛黃騰達了！”

“佳欣，借你吉言！”

李志偉參加工作後，兄妹二人還沒見過面。

回家的路上，李志偉左思右想，忽然想到林奉龍。

林奉龍和他是大學同學，兩個人都是校足球運動員，他踢前鋒，是主力，林奉龍腳很臭，是個替補。

他們兩人的關係還可以。

但林奉龍說他爸爸在市政府工作，是位處長，他畢業後，工作不用愁，他爸爸會安排他做公務員。

如果去找林奉龍，請林奉龍透過他爸爸的關係，給他找個臨時工幹也行，每月能給家裡錢，誰也不會知道他失業了。

他上學的時候，在家的時候少，還不知道父母的艱難。

但在家等工作的這段時間，幾乎天天有人上他們家討債。

每當這時，父母可憐兮兮，磕頭作揖說著好話。

但有的債主卻不講情面，什麼難聽的話都說，有的還當街辱罵。

他常常看見父親低著頭默默抽菸，也常常看見母親偷偷落淚。

每當這時，他的心無比難受，常常想，什麼時候能掙到一筆鉅款，還清債務，還父母以尊嚴。

“哥，你答應過我，第一次開工資，送我一個禮物的！”這件事，雲影還牢牢記著。

李志偉笑道：

“忘不了，在提包裡呢。”

進了屋，雲影開啟皮包，裡面有一條花裙子，兩件衣服。

佳欣拿起裙子，在身上比拎，“啊，真好看！”

“給你買了一條裙子，給爸媽一人買了一件衣服！

“哥，很貴吧？”

“十二塊。”

“哥，我沒想要這麼貴的禮物，幾毛錢的小東西，意思一下就行了。”

“沒事，以後哥掙多錢了，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妹妹已經十八了，從小就喜歡裙子，看別的孩子穿裙子，她很羨慕。

可是，妹妹很懂事，知道家裡經濟條件不行，從不向家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