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影平靜地看著母親，“倪副主任，我沒有富貴的命，結廬田園，鋤禾當午，夕披霞衣，朝沐晨露，北坡種瓜，南山放牧，也不要你們給的這種幸福！”

倪丹氣青了臉，“就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還要種瓜放牧，異想天開！”

雲影說：“適者生存，車到山前必有路，天老爺餓不死瞎家雀，我就不信，離開你們我活不了！”

倪丹一跺腳，“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反骨。平時，家裡什麼都可以順著你，但在原則上的問題上，我和你爸決不能由著你。這些年，把你慣壞了！”

雲影說：“國家憲法賦予我公民權利，人身自由，婚姻自由，你們沒有權利剝奪，我不會屈服的！”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倪丹也不想太僵，就說：

“小影，你要替我和你爸的前途想想，我們給你思考和轉變的時間。李志偉的錢，我們可以不要了，只要他離開你就行，你不好意思說，我們可以找他談談！”

雲影拒絕道：

“這點兒小事兒，用不著驚動倪副主任大駕！實話跟你說吧，如果我自己不能決定我的終身大事，你們就把我的屍體嫁出去吧！”

倪丹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咳嗽起來。

雲影馬上給母親捶背，“媽，別生氣，你們可以跟姜波家解釋。好女孩多的是，他家有權有勢，找個留洋的，找個北大清華的，博士，碩士，研究生，什麼樣的沒有呢，何必找我一個沒有文化一無是處的廢物呢！”

“蠢！”

倪丹沒好氣地罵了一個字，然後氣囊囊走出辦公室。

她就是沒明說，姜副市長和別人結親，還有我和你爸什麼好事呢！

“媽，慢走！”雲影送到外面。

倪丹頭也沒回就上了車走了。

坐在車裡，她在心裡責怪自己，一天天只顧忙於工作，疏於對女兒的管教，一個文靜乖巧的女兒，在這重大問題上和她對著幹，私下找了一個小菜販子，她卻絲毫沒有發覺，這是做母親的嚴重失職。

怪不得女兒多麼優秀的男孩都看不上，原來被這個小菜販子俘虜了。

那麼，這個小菜販子，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呢？

倪丹想不通。

回到單位，倪丹立即撥通雲長輝電話，第一句話就是：

“老雲嗎……天塌了！”

雲長輝很沉穩，“咋呼什麼，沉著。”

“我沉不住了，你女兒自己找了物件！”

雲長輝說：“你是幹什麼的，不會讓他們分開嗎！”

“你女兒是鐵了心了，用死威脅我呢！”

“那只是威脅，你姑娘沒那個膽量。她是看小說看傻了，中毒太深，活在理想虛無的世界裡，思想出了問題，你開導開導她，讓她醒悟！我看沒什麼大的問題。”

“那好。我試試。”

倪丹掛了電話，然後閉目冥想，該怎樣把女兒從迷途上引導回來。

……

李志偉走後，孫桂華就開始做飯。

欠不欠錢，客人來了，也不能餓著。

她燜了半鍋大米飯。

大米是家庭最上等的主食，每個城鎮居民，一個月僅憑糧證供應二三斤，家家都是不常吃的。

但隨著改革深入，糧食政策也漸漸放開，市場上允許私人賣糧。

有錢的人，可以不用糧證，到自由市場高價買到大米白麵了。

孫桂華家的大米，就是在市場高價買的。

大鍋燜上飯，她用大勺在爐子上做了幾個菜。

現在是李志偉賣菜了，要是之前，孫桂華沒錢做出這樣豐盛的飯菜。

孫桂華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大娘他們拿出討債的派頭，抽著煙，嘮著嗑，不亦樂乎，沒有一個人動手幫忙。

李嶽閉上眼睛，很無奈，只能忍受。

孫桂華不在意這些，誰讓欠人家錢來的。

要說起來，在她家好的時候，大娘這七個人，都沒少吃她做的飯，特別是楊峰這三個晚輩，都比李志偉大一到兩歲，常常在她家和李志偉玩，吃住在她家也是常事。

往事不堪回首。

她一邊做飯，大半個心放在兒子這邊。

她也不知道兒子去哪裡整錢。

四五千塊錢呀，可不好整啊。

她覺得，兒子肯定整不到這麼多錢。

她不斷向外看，盼兒子快點兒回來，擔心兒子想不開，尋了短見。

就是因為心不在焉，她被菜刀切了手。

還好，大娘他們剛剛吃光了飯菜，酒足飯飽，兒子出現在大門外。

她迎出去，“志偉，咋樣啊？”

李志偉說：“媽，有錢了！”

孫桂華一陣激動，“在哪整來的？”

“雲幹事借給我的。”

孫桂華只聽兒子說過，他們辦公室來了一個雲幹事，但不知道是男是女。

能借給兒子幾千塊錢，這雲幹事一定是男人了，女人沒有這麼大氣。

孫桂華這麼認為。

“志偉，快給錢讓他們走吧，你爸都要氣死了。”

“媽，好的！”

李志偉進了屋，說道：

“我現在就把欠大家的錢還了，從大娘開始，拿錢條來！”

大娘說：“利息怎麼給？”

李志偉說：“按百分之十，每十塊錢給一塊利息！”

二嬸說：“那不幹，李志義二百給三百，百分之五十的利呢！”

李志偉說：“我是借的錢，沒有多少，現在只能給百分之十，如果你們誰想要百分之五十，也不是不可以，那就等以後有錢時，我再連本帶利一起還，今天就拿不走錢了！”

這時，大娘他們七個人，出現了兩派，三個想現在就拿錢走的，四個想等著以後拿百分之五十的。

大娘想現在就拿錢走，她勸那四個人，“我看，你們四個就算了吧！夜長夢多，誰能保準他們以後還會有錢呢。”

那四個人一聽也有道理。

錢到手才是錢，錢沒到手，就是紙片子。

萬一李志偉家出點兒啥事，再要就難了。

於是，他們都同意了百分之十的利潤。

李志偉收回欠條，把錢還給他們。

大娘他們拿錢走了，屋子裡清靜下來。

李志偉問父親，“爸，這些人的錢還上了，還剩一半饑荒了，你別犯愁了，明天我送你去醫院治病！”

李嶽問道：“志偉，你在哪裡整的錢？”

李志偉說：“我借的。”

李嶽說：“借的錢不是還得還嗎，你又給他們四百多利息，欠錢總數倒增加了！”

李志偉說：“爸，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一個月，我賣菜掙了三千多塊錢。我們家生活好了，也是我賣菜掙的。有人看我賣菜掙錢了，他們才敢把錢借給我。不然，哪裡有錢還我大娘他們呢。如果我繼續賣菜的話，兩三個月就能把咱家欠的錢全部還上了！”

今天被親人逼債，李嶽受到極大觸動，也促進他思想的轉變。

要是靠死工資，這一個月，他們家不會有任何改變，看來，賣菜很有效果。

“志偉，那你就賣菜！”

李志偉就等父親這句話呢，“爸，你不是說經常不是正路，賣菜丟人嗎。”

李嶽無奈笑笑，“可是，賣菜掙錢，能救了我們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