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走邊想。
他想向唐姐借，可是，剛認識一個月，就向人家借五千塊鉅款，顯然是不行。
而且，唐姐先前說過，她家水果攤一個月也就掙一二百塊，小吃部也是這樣，稍微能多一點兒，而且，小吃部的房費要到期了，一年六千塊錢，唐姐也犯愁這筆房費呢。
他想去找餘龍，可餘龍也說過，他家孩子多，父母在農村，老丈母孃也在農村，都靠他一個人賺錢養活這十幾口人呢，他也是隨掙隨花，手裡有個千八百塊錢，是留著上貨的流動資金。
沒辦法，他只有厚著臉皮去找趙忠義。
他來到宣傳科，只有雲影一個人在。
雲影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但喝酒確實厲害，喝了一瓶白酒一瓶啤酒，愣是沒咋的，還精神起來，能看書呢。
看到李志偉來了，雲影很奇怪，放下書，“李哥，你怎麼來了？”
李志偉說：“我找趙科有點兒急事！”
“你早來一會兒就好了，趙科讓供銷科長找去喝酒了！”
“他們在哪個飯店？”
“去農安了，回來也得晚上！”
李志偉一聽，腦袋嗡的一聲，陷入絕望。
農安是外五縣，距離春城一百多里路呢。
借不到錢，回去怎麼交代，七個人，肯定要在他家長駐了。
雲影看李志偉臉色不對，額頭青了，還有血跡，“李哥，又和誰打架了？”
“這次不是打仗，是我磕頭磕的。”
李志偉跟雲影沒什麼隱瞞的，就說了家裡組團要錢的事。
雲影聽了，想都沒想，立刻拿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電話接通，雲影怒氣衝衝地說：
“媽，是我！”
電話那頭：
“小影，怎麼了，誰惹你了，火氣這麼大呢？”
“錢惹我了！媽，咱家有多少錢？”
“八千三，幹什麼？”
“都給我送來！”
“你要幹什麼？”
“我要拿錢出氣！”
“小影，開什麼玩笑，拿錢出什麼氣！”
“別管了，把錢都送過來，馬上！”
“小影，媽懷疑你被綁架了？”
“真囉嗦，白給都沒人要，誰綁架我這個廢物！”
“你在哪裡？”
“我還能在哪裡，單位唄！”
“等著吧！”
雲影放下電話，“李哥，我們家的錢也用不到，一會兒你拿去用吧！”
李志偉有些不相信他的耳朵了，“雲幹事，你真借我這麼多錢？”
雲影說：“我不是借給你，是給你用，有了就還，沒有拉倒！”
李志偉說：“你能當起家？”
“李哥，我不是說大話，別看我在外面我不行，但在家裡，我是女王，我的脾氣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能作死他們！我爸我媽不敢生育了，我是獨生子女，我要死了，他們就斷了遺傳基因，所以，他們都不敢惹我，行啦，不說了，說多了你認為我精神出了問題，哈哈，李哥，坐下等著吧，我媽來了你就知道了！”
李志偉坐在他原來的地方，“可是，我怎麼好意思用你的錢呢！”
雲影說：“雖然現在人人都往錢看，但我視金錢如糞土。錢可以沒有，但人性不能沒有！我們畢竟是人類，不是惡狼，就認喝血吃肉！”
李志偉沒想到雲影有這麼大的格局，他很感動，“雲幹事，你是及時雨，大救星啊！我不用這麼多，五千就行！”
“都拿著用吧，打發走你們老李家這群白眼狼，剩下的錢送你父親住院，看看李叔能不能站起來。我爸認識一個老中醫，等我爸出差回來，讓我爸找找老中醫，請老中醫給你爸看看，說不定李叔能站起來呢！”
“太好了，謝謝，謝謝！我爸要是能站起來，我媽就解放了！”李志偉見到了曙光。
“李哥，不要這麼客氣。”雲影忽然憂傷起來，“李哥，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將來會流浪街頭，變成神經病，被人欺負。”
李志偉笑道：
“不可能！你絕對不會。”李志偉認為，雲影有當官的爸爸媽媽，她本人很聰明，不會流浪街頭的，“雲幹事，你看書看多了，成了書中的角色，過於敏感和幻想了！”
“李哥，如果有一天，我真到了那個地步，希望你能施捨我一碗熱飯吃。”說到這裡，雲影眼角溼潤了。
李志偉沒想到，看著強勢的雲影，內心是這麼脆弱，只好說：
“雲幹事，你看書中毒了，”
雲影收回心情，問道，“李哥，你和胡淑萍還有聯絡嗎？”
李志偉眼睛閃過一絲苦楚，“還聯絡啥了，我們已經成了仇敵，她不幫仇人暗算我就行了。”
“我知道你很痛苦，治癒情商的最好方法，就是再來一次戀愛！”
“我這個現狀，哪有這份閒心，錢，壓得我喘不過氣起來。”
“可是，你生意做得很成功，一個月就賺了三千多，這是一個奇蹟！”
李志偉憂慮地說：
“太順了！錢賺得容易，我感到有些虛幻，心裡不踏實，說不定哪天賠上！”
“勝敗乃兵家常事，戰場上，沒有常勝將軍，寸土必爭，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命反覆拼殺來的。做生意也是一樣，商場就是戰場，利益至上，你死我活，錙銖必較，冷酷無情！”雲影說，“李哥，你有這種憂患意識是好的，但是，三起三落，勝不驕，敗不餒，就怕倒下了，不能爬起了，繼續衝殺！”
李志偉堅定地說：
“我會按你說的去做，堅持就是勝利！”
“李哥，唐姐妹妹很好呀。”雲影又把話拉回來。
李志偉還沒意識到雲影的用意，“你說唐莉。”
“是！”
“唐莉很能幹！”
“我看，她比胡淑萍強百倍，你可以追一追！”
“唉，我誰也不想追了，傷不起！”
“我看唐莉對你有意思呀。”
“那是你看，”李志偉說，“生意的人，無利不起早。市場上的商販，誰都想結交有用的人，有個大事小情，能有人伸出援手。唐莉父親去世，唐姐離婚，她家沒有男人——”
運營笑著插嘴，“哈哈，這不是正好嗎，你可以做她家女婿！”
李志偉也笑道：
“你愛情書看多了吧，總往男女關係上聯絡。你可能不知道，有幾個流氓，看她們家沒有男人，總去騷擾母女三人，在飯店撒酒瘋，有一天，有幾個人喝醉了要唐莉陪酒，唐姐找我，我把幾個流氓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饒，從此，再沒有流氓來騷擾她們了。哈哈，我成了她們廉價的保鏢！”
雲影很感動，她認為兒女情長會玷汙這份高尚的友誼，就不想再提李志偉和唐莉的事了。
“行啊，李哥，你有這個能力，要做個俠義之人。起碼，唐姐一家最初幫助過你，你要好好保護她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我們民族傳統美德，要發揚光大！”
……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一輛灰色的伏爾加轎車開進機械廠大門。
雲影高興地跳起來，拍著手，“李哥，我媽送錢來了！”
伏爾加停在工廠院子裡，一位留著短髮，戴著眼鏡，穿著西裝，氣質端莊高雅的中年女子下了車，她手裡拿個檔案袋，風度翩翩向辦公室走來。
一個大小夥子，向一個小姑娘借錢，李志偉心裡膽怯，“雲幹事，我該回避一下吧！”
雲影鼓勵道：
“我不是建議你臉皮要厚嗎，這次你鍛鍊一下，你別把她當我媽，就當你的顧客，有什麼就放心大膽說，別怕！”
李志偉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官，又是給他送錢來，他能不害怕嗎，腿不由哆嗦起來。
雲影不由笑道：
“哈哈，哆嗦什麼，真沒出息！李哥，你要向趙科學習，市長都敢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