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大了，能挺起門戶了。
孫桂華聽了兒子的話，多少就有了一點兒主心骨。
李志偉進了裡屋，看到小小的房間擠滿了人，有的盤腿坐在炕上，有的四仰八叉躺著，比在自家都隨便，有的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每個人手裡都夾著一支菸，有的正吞雲吐霧。
這七個人，他都認識。
有一個是大娘，有三個是嬸子，還有三位姑姑家的三個表哥，在這七人面前，他年齡最小。
他是在大娘和嬸子們眼皮底下，同三個表哥一起長大的。
想當年，他常和這三個表哥一起玩兒。
但這幾年，他們很少見面了，感到陌生了。
以前，接待要債的，都是母親。
李志義那次，他只不過簡單掏出了錢，打發走了對方。
這一次，李志偉要正式處理家裡的債務，和七個親戚談判。
“今天來這麼多親人，蓬蓽生輝，歡迎，歡迎！”李志偉客氣著。
沒人屌他，三個哥哥都沒抬眼皮。
世態炎涼，沒有錢說話都不如放屁。
半天，大娘說：“志偉回來了，沒上班呀？”
李志偉說：“大娘，我放假了，在家待著！”
大娘說：“聽說你們廠子虧損，快要黃了。”
李志偉心想，大娘的訊息真靈通，他都不知道工廠要黃了。
“大娘，天老爺餓不死瞎家雀，黃就黃吧！”
不愧是大娘，眼神就是厲害，“志偉呀，你倒有吃有喝餓不死，看你紅頭漲臉，沒少喝吧！”
李志偉也不想說謊，“大娘，我請單位同事吃個飯，才喝一瓶白酒和一瓶啤酒，沒敢多喝。”
大表哥楊峰嘲笑道：
“哈哈，這還沒敢喝，把酒廠喝下去才叫敢喝吧！”
李志偉笑道：“大哥，酒廠是真不敢喝，兩三瓶小燒不成問題！”
二表哥也嘲笑道：
“我家不欠別人錢，我都不敢下飯店，你行啊！”
大娘馬上跟著說：
“你有錢請人喝酒，怎麼就沒錢還債呢！”
李志偉說：“大娘，我欠同事人情，給人家還上。”
大娘說：“你欠同事人情就還上了，你家欠我們的錢咋就不還呢！”
李志偉說：“大娘，我請同事喝酒，就花了二十塊錢！但欠大夥的錢太多，沒有這麼多錢呀。”
楊峰說：“沒錢就賴賬嗎？”
李志偉說：“大哥，你放心，我們不是賴賬的人家，欠的錢，會一分不少還給你們！現在是沒有錢。”
大娘說：“志偉呀，你李志義說你有錢啦，你換他二百塊錢，還給他一百利息。你看看，我們這七家的錢也給我們吧，這都欠三四年啦！給不給我們利息都行，本錢給了就行！”
二嬸說：“志偉，要是有錢的話，就給點兒利息吧，現在抬錢有的要一毛利呢！”
李志偉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咱們都是一家人，我非常感謝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家人們幫助我們，我願意給大家利息！”
大娘說：“還是志偉這孩子辦事痛快！”
李志偉說：“可是，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大家能不能再給我兩個月時間，我把你們七家的錢還上！”
“不行！”二嬸說，“別拖了，我們也等著用錢啊，孩子交學費的錢都沒有，老師說再不交，就不讓唸了！”
三嬸說：“你三叔病一個多月了，去醫院看都沒有錢，把我家的錢給了吧，要是耽誤了你三叔的病，他有個三長兩短，誰能負起責！”
於是，七個代表，爭先恐後，各說各的理由，嗓門多高的都有，亂哄哄，房間裡亂成一鍋粥。
他的三個表哥，一個說再不給錢，物件要黃了；一個說，再不給錢，兒子沒奶粉了；
一個說，女朋友要做人流，等著這筆錢呢！
李志偉誠懇地說：
“我們家現在真的沒錢，我求求大家，再給我兩個月時間吧，我一定還上大家的錢！”
二嬸說：“今天，你們要不給錢，我們就不走了！”
三嬸說：“我們就吃住在這裡，什麼時候給錢，我們什麼時候走！”
接著，七個代表，一個個都表了態，想要駐紮下來。
……
以前，這些親戚，都借過李嶽的光，這個時候，都翻臉不認人了。
李嶽躺在炕上，一聲不吱，痛苦呻吟著。
他現在是毫無辦法，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
孫桂華不斷央求他們再緩一緩，可是，這七個人，事前都統一了態度，沒有一個人讓步……
事情就這樣僵持住了。
突然，“噗通！”一聲，孫桂華給這些人跪下，磕起頭來，“我求求你們，再給兩個月時間吧！”
“媽！”李志偉馬上把母親抱起來，“是你兒子無能啊！我給親戚們磕頭！”
李志偉把母親放在炕上，他跪下衝著七人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破了。
磕完頭，他也沒起身，說道：
“是我們家對不起大家，我向大家認罪！我們不是沒有良心，沒想賴賬，可是，我們家的條件你們也看到了，不是有錢不還，是真的沒有錢。”
“你們住在這裡也可以，可是，我們家就這麼大的地方，也住不下，我爸的現狀你們也看到了，他禁不起折騰，我擔心我爸氣死，求求你們看在我爸以前的份上，再給我兩個月時間，如果到時我換不上錢，欠債翻倍，我賣血償還！”
三嬸說：“你這麼說，意思就是你爸要真死了，就是我們氣的唄，我們還得償命唄！”
二嬸說：“小志偉，你說的不現實，你一個月至多賣兩次血，這點兒血能賣多少錢，還欠債翻倍呢，我看你就是拖延時間！”
大娘說：“志偉，你馬上想招還錢吧，別耍花花心眼兒了！”
其他的人也都不同意。
李志偉的頭也白磕了。
這時，李嶽一陣劇烈咳嗽，孫桂華趕緊拿來痰盂接痰。
李志偉慌忙起來幫父親翻身。
那些人無動於衷，都以為李嶽是裝的。
李嶽終於咯完痰，他瘦骨嶙峋，面色慘白，一口一口倒著氣。
不要說身體多處骨折，就是健康的人，在炕上躺了三四年，沒病也躺出病來了。
等父親呼吸平復了一些，李志偉看著他的親戚們，“你們等著，我去拿錢！”
大娘笑道：“看看，不是沒錢吧！不採取點兒策略就是不行！”
“媽，我們不是還有大米嗎，做大米飯吧，我大娘他們也餓了。”
李志偉說完，就出門了。
四千多塊錢，還答應給利息了，怎麼也得五千塊錢能打發這些人離開。
可是，上哪裡借五千塊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