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偉晃著膀子騎著倒騎驢，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嘴裡學著粵語哼唱：

一時失志不免怨嘆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時起有時落……

三分天註定

七分靠打拼

愛拼才會贏

……

他把倒騎驢騎進小小的院子裡。

屋子裡悶熱，孫桂華用扇子給丈夫扇著風，心裡惦心著兒子，過一會兒向窗外望望。

孫桂華聽到歌聲，是兒子的聲音。

“老李，你兒子回來了！”

她放下扇子，剛迎出門，兒子已經騎著倒騎驢進了院子。

“媽，我凱旋而歸！”

孫桂華說：

“誰的三輪車，咋還騎回來了！”

“我買的！”李志偉跳下車。

“你買的？”孫桂華很吃驚。

李志偉拍著車座子，“媽，你看咋樣？”

孫桂華打量著三輪車，摸摸架子，看看軲轆，“看著挺結實，多少錢呀？”

“一百五。”

孫桂華聽了，一陣心疼！

一百五十塊，兒子三個月工資沒了。

但她說：“貴倒不貴。志偉，哪來的錢呀？”

為了能讓父母同意他做生意，李志偉只能浮誇，笑道：

“哈哈，媽，我掙的！”

“賣啥能掙這麼多錢啊？”

“我今天上了一倒騎驢菠菜，三千多斤！”

孫桂華也不知道倒騎驢到底能裝多少斤菠菜，就相信了兒子。

她想，就算不多掙，一斤掙五分，十斤五毛，一百斤五元，一千斤五十元，三千斤就買下這個車了。

她很高興，“志偉，賣菜也太掙錢了！”

“媽，還不止這些，你看！”

車廂裡放幾個方便袋，李志偉一隻一隻拿起來，放在母親眼前。

“看，燒雞一隻，豬前槽二斤，頂花帶刺黃瓜二斤，油豆角二斤，蒜薹一把，雞蛋五斤，土豆十斤，大米二十斤，一塑膠桶豆油五斤。媽以後我要總賣菜，我們每天都吃這麼好的！”

李嶽倒下後，孫桂華都是撿菜，極少買菜，就是逢年過節，他們家也沒買過這麼豐盛的東西啊。

可是，兒子只賣了三天菜，不但還上了一份饑荒，又買了車和這些東西，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

她不禁感嘆，“賣菜這麼好呀，我說的嗎，怎麼有那麼多人起早貪黑上菜呢！”

李志偉趁機說：

“媽，跟我爸說說，我就賣菜得了，不上班了！”

孫桂華往屋裡看一眼，放低聲音，“小點兒聲，你爸老頑固，別讓他聽見。他要同意你把賣菜當職業，太陽要從西邊出來！”

大熱的天，窗戶都開著，妻子和兒子說的話，李嶽聽得一個字不落。

兒子掙到錢了，他也高興，可他就怕政策不長久，如果兒子停薪留職了，風向一變，做生意被禁止了，兒子再找工作就找不到了，他們這個百孔千瘡的家庭怎麼辦。

鐵飯碗啊，鐵飯碗！不管世事如何變幻，還是鐵飯碗，怎麼也有口飯吃。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他老家可餓死不少人啊。

那時，不要說野菜，樹皮都吃，人餓得沒招，就吃觀音土。

但觀音土也救不了命，吃了拉不下大便，人也是個死！

經歷過的人，想起來就是個痛，不免心有餘悸！

可是現在，他們家急需用錢。

而他，是這個家庭的累贅。

如果沒有他牽扯，妻子兒子不會過得這麼苦，兒子物件也不能黃，說不定早結婚了，孫子能打醬油了。

為了解脫妻子兒子的負擔，他也自殺了兩次，但都被妻子兒子發現了。

現在，他想自殺都不可能了。

妻子兒子以加強了防範，他周圍凡是可能自殺的東西都沒有，甚至牙籤火柴針線也沒有，怕他割腕，怕他上吊。

藥物也是給他服用一次的量，還要想《追捕》裡面橫路敬二一樣，看著他吃下去。

此時，作為一家之主，他很矛盾，也不知道讓兒子繼續上班，還是下海經商了。

李志偉提著菜，“媽，進屋，今天中午我做飯，整幾個菜。”

孫桂華說：“志偉，你一宿沒睡覺了，先睡一會兒，媽做飯！”

李志偉必定年輕，精力旺盛，心情又好，他就是想多幹一些，讓母親歇歇。

同樣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範嬸像三十歲的女神，光彩照人，而他的母親，已經滿頭白髮，瘦骨嶙嶙，腰也彎了，像五六十歲一樣。

他心疼母親，想掙很多錢，讓母親享福。

“媽，你別管了，吃完飯我再睡覺！”

儘管李志偉做午飯，但孫桂華還是閒不住，兒子做主廚，她幫著打下手。

這頓午飯，主食燜大米飯，菜是四菜一湯，肉炒蒜薹、臥雞蛋、燒雞、拍黃瓜、菠菜雞蛋湯。

就這桌飯菜，很多家庭過年也吃不上。

……

夜裡九點多，李志偉就趕到批發市場。

但餘龍和趙二已經到了。

“餘哥，趙哥，你們來得早啊！”

餘龍說：“沒啥事早點兒來，多在市場轉轉，掌握一下行情，出手的機會就多！”

趙二問道：“小李，你菠菜賣得咋樣？”

李志偉說：“都賣光了，掙了九十零點兒，還有不給錢就拿走的。”

趙二說：“都這樣，圍上人了，根本就看不過來。但是，貪圖小便宜的人還是少數。”

李志偉說：“二位大哥，我們今天上什麼菜？”

餘龍說：“今天小蔥好像不多，一會兒看看情況，不行我們多扣點兒，批出一部分，剩下拉回去零賣！”

“餘哥，我們在這裡搞批發？”李志偉有點兒不理解。

趙二說：“我們沒有大錢做批發，就是搞點兒小批發，轉手賺個十塊八塊的外快，主要還是上街零賣，這樣掙錢才能多！”

於是，李志偉留下看車，餘龍和趙二拿著手電筒去找貨。

十點多，餘龍和趙二帶著兩輛馬車回來了，馬車上裝滿了小蔥。

小蔥一尺多高，一棵棵比筷子粗點兒，很勻乎壯實，蔥葉很挺實，墨綠，沒有白斑和蟲道，裝在一個個大方便袋裡。

菜農來時就已約好秤了，斤數寫在方便袋上，有的一兜二十七八斤，有的一兜三十一二斤，只要抽查幾兜斤數無誤，然後加起來總斤數就出來了。

這兩輛馬車蔥共有2352斤，卸下車排好，李志偉看著，餘龍和趙二又走了。

過了一會兒，來了兩個剃炮頭的人，一高一矮。

“喂！誰的蔥？”高個說話很衝。

李志偉一看還以為這兩人是上菜的呢，說道：

“買蔥嗎？”

高個很不耐煩地說：

“買什麼蔥，把管理費交了！”

李志偉這才知道，這個市場不是隨便的，還有人收管理費。

餘龍和趙二走時也沒告訴他，他也不知道怎麼交錢，就說：

“我是幫別人看著的，你們等主人回來吧。”

小個說話更衝，“我們哪有時間等你們，五塊錢，趕緊交了！不交就把蔥拉走！”